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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形势(1 / 1)

<>邑帝在养元殿接见了白光,详细询问了他在终南山上学艺的情景,听说天机道人这次除了请安仍无谏言,不禁微感失望。

白光问起父亲回京的事情,邑帝欲言又止,白光不敢无礼多问,心中的焦虑却被邑帝看了出来,邑帝担心他多想,只得叹了口气道:“朕知道的也不多,边报上说有些咯血胸闷,应该是这十几年的老毛病又犯了。”停了一下见白光没做声,又宽慰他,“你不用担心,算日子回京也就在这几天了,这次回来,朕让刘太医好好给你父亲调理,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再操劳了。”

白光知道见到父亲之前,再多担忧也于事无补,见皇上如此说,连忙叩头谢恩,“陛下的恩宠,微臣时刻铭记,微臣先替父亲谢过陛下。”

邑帝将白光扶了起来,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拉过他的手看了很久,才轻声感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之间你就这么大了,朕和你的父亲也都老了。”

白光看着邑帝鬓角的白发和额头眼角的细纹,两年不见,皇帝又苍老了不少,神情落寞困倦,两个眼圈带着明显睡眠不足的暗黑之色,知他担心着自己的父亲,不禁既感动又酸楚,便轻轻抽回被邑帝握住的双手,在龙榻边跪了下来,轻声道,“父亲一生戎马,有皇叔的庇佑,光儿相信父亲不会有事。皇叔春秋正盛,只是太过牵挂父亲,思虑过多才生出这般感慨。光儿愧疚,既没能为君分忧,也没能照顾好自己的父王。”

邑帝见他改了称呼,心中欢喜,也不拉他起身,身子往前挪了挪,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头,语气伤感而无奈,“岁月无情,从不分尊卑贵贱。朕倒还好,明堂之上,四时如春,可你父亲就不一样了……”

邑帝的手停止了拍打,白光感觉到按在头顶的手在轻微的颤动。他没有动,邑帝的手掌贴着他的发丝,带着一股春日里少有的冰凉,不禁心中一紧,正想发问,邑帝却在此时又开口了。

“好孩子,这宫中还有什么人想见的,你现在就去,朕有些累了。”说完手离开白光头顶,上身缓缓地靠在龙榻的软枕上,一直静静候着的贴身内侍李德富连忙过来将一床薄毯轻轻盖在邑帝身上。

白光看着已经闭上双眼的邑帝,躬身后退几步,然后转身无声离开了养元殿。

原本白光见到邑帝时,还在犹豫要不要奏报邕州灾情之事。它担心一旦自己说了,邑帝如果问他信息的来源,那他就不得不将邢贶街头强抢民女之事说出来,到时临王会怎么想?说不定还会把武奕也卷入其中。

现在倒好了,邑帝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白光的担心并非多余,此刻武邺和邢贶就正坐在临王府的书房中商量着对策。

一张长条书案前,邢贶给武邺斟了杯茶后,低头坐在他的对面。

武邺手握杯沿,注视着杯中浅碧的清茶,开口问道,“京兆尹府有什么反应?”

“自然会按属下所说的来定罪,只怕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但事情并非不可收拾,只要那个小孩不死,最多也就关个一年半载。”邢贶垂着头低声回答,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自在。

“处罚重一点对你反而更好,”武邺眉尖微蹙,“因为这样一来,大家心里都舒服些。毕竟那些看热闹的并不清楚真相。”

“可那个女的……”邢贶担心的是月容儿。

“这个你不用担心,”武邺不等邢贶说完便打断了他,“自然有人不会让她说。”

“殿下的意思……”邢贶这次将一直垂着的头抬了起来,有点不确定地问道,“是康王?还是白光?”

“两个都不会!”武邺指节敲击着书案,边想边说,“我这个七弟人虽懒散,却分得清轻重。至于白光,你观他今日的表现,你还觉得他会吗?”

邢贶想了想,摇了摇头。

“今天万幸的是,你的随从没有动手,更万幸的是,你与白光没有直接冲突,否则,本王看你如何收场!”

邢贶想到后果,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不自觉地用手去端茶杯,不想颤抖的手指将茶水撒了出来,又连忙用衣袖去抹。

武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眸色渐渐转厉,说出的话冷得可以将桌案上的茶水冻结,“本王提醒过你,要贪恋女色,趁早滚回你的欠州老家,在那里,你想怎么玩都可以,但如若还想呆在本王身边,这是本王对你的最后一次宽恕!”

邢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簌簌发抖,颤声答道:“殿下,属下向您保证,绝不再犯,绝不再犯了!”

武邺见他这样,良久过后,叹了口气,语气略转柔和,“邢贶,目前的情势,还由不得你无法无天。这京城里,你惹不起的可不止白光一个。除了女色,你什么都好,但你若不改过,这会要了你的命。希望你不要再让本王失望!”

邢贶又“咚咚咚”叩了几个头,才站起身来,武邺让他重新坐下,两人又细细商谈了许久,直到仆人们开始在廊下掌灯时,邢贶才在武邺的示意下告辞离去。

临走时,武邺提醒他带上礼品去定北王府一趟,邢贶会意领命而去。

白光从养元殿出来,又去华羽宫看望了宸妃,宸妃如姬早从儿子武奕处得知他今日回京。

因为王妃,因为两人亲如姐妹一般的感情,宸妃对待白光,就如同对待武奕般亲如己出。

她拉住白光的手,久久不肯放开,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如玉的少年,眉眼像极了他的母妃,不禁伸手去轻抚他的脸,她的手指从他修长斜插的双眉缓缓滑过时,眼泪像走珠般簌簌往下滴落。

白光二岁丧母,记忆中漫天飞舞的雪花依然嵌刻在记忆深处,但他却有点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了,正是这种既深刻又苍白的记忆让他不堪难受。

在这失去母爱的十六年里,他曾经多次试图找回幼时的记忆,但既使在梦里,母亲依旧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有人说过,真正的思念不是记在脑中,而是刻在心里。

可有没有人说过,当记忆只是残存的碎片时,那种想抓又抓不住的痛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

滴哒,一滴带着体温的液体落在白光的手背上。

他突然察觉,自己不知何时蹲了下来,还浑然不觉地用双手捧住了脸。

宸妃停止了抽啜,因为她惊奇的发现,原来这个一直静如止水,波澜不惊的世子也是会流泪的。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这让她有些不习惯,竟有点莫名地惊慌起来。

但当宸妃慌忙扶起白光时,他的脸上却是干干净净的,既没有泪痕,也看不到眼眶有哪怕一丝的湿润红肿。

这让宸妃感觉刚才所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幻觉。

白光稳住自己的情绪,匆匆向宸妃告辞离去。

他自己也说不清,哪怕亲如宸妃,他也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他已经习惯了将自己藏起来,既使这种封闭的壳越结越厚,他也宁可让自己在里面窒息,而不愿让任何人看到。

白光原本应该先去向太子请安,再去华羽宫看望宸妃的。但在去东宫的路上恰好碰到禁军大统领聂北,得知太子正在奉旨接见高厉国的使团,只怕这时正在路上或是皇家驿馆。

聂北这一说,白光才猛然想起回京路上在长亭处看见的那一队人马,当时赶路心切并未多想,武奕又从不关心这些事,自然不会跟他提及。

高厉与大邑打打停停,不像与北燕的关糸那般水火不容。基本每隔几年,高厉就会派使团来京,或商谈边贸通商,或和亲联姻等等,也有过唯一一次的战事联盟——商讨共同对抗北燕。

高厉此次前来,目的为何,白光当然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是特意前来进贡的。

一路上想着,马车已停在了王府门口,仆人将他直接迎往南院。

白光边走边问,“郡主回府了吗?”仆人回答尚未回府,白光皱了皱眉,一声不吭进了南院的一个侧房。

此时天色已黑,廊下各处早已掌灯,侧房里烛光明黄,铜台上的素烛照着矮榻上一张苍白的稚脸。

听到脚步声,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床榻边迅速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后又退了回去,最后在离榻足有六尺远的地方静静站立。

白光瞟了她一眼后,便将视线移到了榻上的小童。他蹲下身,给小童诊了脉,很短的时间之后,又迅速站了起来。

“公子……”声音细若蚊丝,怯弱中带着酥甜。

“小童没事,”白光知道她想问什么,“亥时我再行次针,明天就可醒过来了。”

“多……多谢公子。”容儿喜极而泣,道谢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鼻音。

“你回房好好歇着,明天再来看小童。”白光语声清淡,却透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容儿犹豫了半响,最后还是静静的离开了房间。

刚给小童针炙完,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梳着坠马髻,穿着天蓝色水裙广?的女子走了进来。

“姐回来了。”白光迎了过去。

“小光,”白素素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弟弟,粉拳轻轻在他胸口擂了一下,“你小子又长高许多了。”说到这,一睨眼看到了榻上的小童,眼中露出询问的目光。

“等会再跟您说。”白光一边解释,一边吩附下人端来早就温好的汤药给小童喂服,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后,才带着白素素来到南院自己的书房。

虽说这十四年来,白光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终南山,白起也长年征战在外,连家中常住的白素素也是呆在正阳宫的时间要多得多。但府中洒洗打扫的仆人一个都不少,邑帝还特意抽调了一百个精干侍卫日夜守护定北王府。

所以,不管三人是否在府上,府中都是纤尘不染、井然有序,只是少了些许人气。

书房内的兽金炭还烧得通红,春日的晚上仍然有些寒意。白光将银盏烫了一遍,用木勺从一个竹制的精致茶?中剔出一小勺,再拿起红泥小炉中刚好烧滚的尖嘴铜壶冲洗盏中的春茶……。

白素素嘴角噙着笑,静静地看着白光娴熟而优雅的姿态,不由叹道,“泡个茶都能泡出如此意境,小光,这也是道长教你的吗?”

白光将刚刚冲泡好的茶盏双手轻轻推到白素素跟前,既使对着一母同胞的姐姐,他的笑声依旧清淡,“山中寂寞,闲时泡泡茶时间好过些,来,尝尝……”

盏中的茶水青湛碧蓝,白素素端盏在鼻翼前只停留了片刻,才轻轻啜了一口,“清冽绵长,好茶!”白素素赞了一声后将茶盏放在案上,看着弟弟道,“现在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白光怕姐姐误会,所以说的很详细。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什么事情都想力求完美,他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却不能容忍本就不存在的误读。

家里突然多出了两个大活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是颠倒众生的小美人,他必须要说的清清楚楚。

不过,白光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白素素根本不关心自己府中收容的人是男还是女,是美还是丑,她关心的是别的东西。

“邕州逃荒来的?”白素素的关注点瞬间聚焦到“邕州”与“逃荒”四个字上。

“有问题吗?”白光奇怪地问道。

“邕州的灾荒不是控制住了吗?”白素素青黛微蹙。

“我刚才也说了,按容儿所述,只怕不但没得到控制,反而愈发严重了。”

“更、更……严重了?”白素素脸色开始发白。

白光刚才已经说得很情楚,灾情已经波及黎、叙两州,已经死了很多人。可京城中得到的消息却并非如此,或者说,京城根本就没得到消息。

长姐的反应让白光渐渐了然。

“此事是太子主理吧?”白光抬头问道。

白素素却根本没听弟弟在说什么,握住茶盏的指节因用力而变得发白,嘴中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身子不自禁的从圈椅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白光看着急慌中失了方寸的长姐,不禁悄然长叹道:“您现在过去,也见不到太子殿下的。”

白光这句话,白素素听到了,她有些颓然的坐回圈椅中,低头怔怔望着已然变凉的茶水出神。

然而第二天,还没等白素素告诉太子,邑帝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翌日早朝未到,已经入主内阁的御史大夫童勰象往常一样提前入宫。二十多年里,他这种早早等在太乙宫殿门外候朝的习惯从未改变。

而在童府的马车靠近崇华门时,他听到从宫门前传来了一阵哗闹之声。崇华门是皇宫北面主门,大臣们都经此门入宫议政,一贯安静肃穆,这让童勰觉得诧异,待行近些下了车后才发现有人正急着往宫里闯,值守的侍卫拦着不让进,但言语间却甚是周到客气。

童勰又往前走了几步,再凝目细看,才发现这个袍服污损、发髻凌乱、一身尘土之人竟然是多年不见的季敏。

长熙四年,原任刑部尚书的季敏因养元殿囚犯袭君之事被贬为叙州通判。这十四年来,季敏被死死钉在通判的位置上,叙州的知州都走马灯般换了四任,他却岿然不动。每任知州都不把他当回事,一个被皇上遗弃、在定北王死劝之下才保住一条命的人,今后的仕途注定已成定局。没人将他放在眼里,这十四年来,他就像个摆设一样成为叙州官场上的一个笑话。

“老季?”童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污面褴衣、面红耳赤的糟老头子。

季敏正在拼力往里挤,听到有人叫他,便转头往回看,往前的劲力一松,阻拦的侍卫一下没收住,将他往后推了好几步远,刚好送到童勰面前。

季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竟然忘了向童勰行礼,也不顾自己如今低很多级的身份,拽着童勰的袖囗就往宫里拖。

太乙宫的殿门轰然打开,邑帝已经高高坐在龙椅上,依朝规顺序应先由太子奏报,接着是临王武邺和宋黎,可还没等太子的脚迈开,一人突然从童勰身旁窜出,“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大殿的澄泥金砖地板上。

这一下动静有点大,把邑帝吓了一跳,正要发怒斥责,季敏已经抬起头来。

“季卿?你这是……”皇帝的表情由气怒变成了错愕。

“罪臣未经请旨面圣,罪该万死!”季敏以额砸地,“咚咚咚咚”不停地磕着头。

“你先说,到底有何事要奏!”邑帝见季敏这副模样,不由隐隐生出不祥之感。

“陛下,大事不好啊!陛下!”季敏这一声嗷叫,不禁让太乙宫中群臣耸动。

在季敏断断续续、接不上气的禀述中,邑帝总算明白了过来,正要开口询问,却发现季敏已经虚脱得晕了过去。

邑帝命聂北将他妥善安置,几个侍卫将季敏抬出去后,邑帝的视线转向了太子武醇。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灾情已经控制住了吗?”邑帝压抑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怒意,“如今叙州也受灾了,你这个太子到底是怎么当的?!”

皇帝的话说的很重,大殿之上一时哑雀无声。

二十八岁的太子骤然听到个消息,短暂的惊慌之后很快就稳了下来,在邑帝还未质问他之前,他已经把整个事情梳理了一遍,但遗憾的是,他并未推断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太子的长相,不似武邺那般坚韧有力,也不如武奕那样伟岸雄健,但相比二人,却多了几分清俊儒雅。

他硬着头皮在殿中跪了下来,强压住有点不稳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后才道,“父皇责怪得是,儿臣失职,儿臣也和父皇一样,头一次听闻灾情竟严重至此,也不见有人禀报,到底问题出在何处……容儿臣详查后再向父皇请罪。”

“问题当然要查,责任也要追究,但这些都是后面的事。当务之急是必须控制住灾情”邑帝定定看着武醇,“记住!朕不允许再饿死一个饥民!”

白素素入东宫请见太子时,太子和童勰刚好早朝回来,三人在东宫门前碰在了一起。

白素素向太子见了礼请了安,又向童勰行了晚辈之礼,童勰的神态依旧与以往相同,对白素素客气而又疏远。

太子叫童勰来东宫,是让他来一起商议赈灾之事的,童勰做为东宫辅臣,太子对他极为倚重,经常宣他商议政务。碰到疑难棘手的问题,两人观点不同时,童勰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绝不会因为他是太子而屈意附和,他一定会坚持自己的观点,直到太子有充分的理由说服他为止。对于童勰的个性,太子早有耳闻,成为东宫辅臣后,他则体会更深,但好在到现在为止,双方还算相处融洽。

知道白素素急着赶来觐见的目的竟是邕州灾荒之事,武醇既意外又惊?,而看到她神情和言语中所流露出的焦虑和担心,武醇内心又有些感动。

“郡主是说……贵府收容了两个难民?从邕州来的?”童勰细细听完后问白素素。

见白素素点头,童勰又看向太子,太子会意,连忙起身对白素素道,“你随本王一起回你府中去看看小光,本王要好好问问邕州灾情的事。”

下人前来通传时,白光正在南院的侧房,此时小童刚刚苏醒不久。白光听说是太子亲自前来,大概就猜出了来意,便让月容儿跟着自己同去见太子。

白光向太子见了礼,童勰还是一副不咸不谈的样子。因定北王尚未回府,主院未开,白光便在南院的正厅奉了茶。

一番寒喧后,太子便直奔主题,对于此次灾荒,后来白光又详细问了容儿一遍,但由亲历者来述说显然更合适。

容儿对朝职没什么概念,但太子是个多大的官她还是知道的,所以答话时非常认真,很多自己看到的现场细节也描述得清楚逼真。

她本就口齿伶俐,事情又已重复说了好几遍,此刻娓娓道来,更是将邕州灾情的严重程度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太子会不时的打断她,询问一些问题。而容儿只知道将自己所看到的说出来,至于事件背后的真相她根本一无所知,所以太子问与没问基本都一样。

月容儿说完,坐在下首的童勰就忍不住先开口了。他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顿,连声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白光示意已经回完话的容儿出去,然后睨了一眼童勰后,就垂首专注的凝视着杯中已饮了一半的茶水,默然着正襟危坐。

“小光,”太子沉吟良久,才看向白光,语气亲和而恳切,“本王需要你的帮助。”

“太子殿下请吩附。”

“本王想请你去一趟邕州。”

太子说的是“请”,而不是“命”,足见对白光的尊重和礼遇。

可意外的是,白光竟然拒绝了,童勰和白素素有些惊愕,齐齐抬头向他看去。

白光气定神闲地望着太子,说道,“殿下但有所命,原本臣子万死都不敢辞。但殿下请试想,赈灾不是打仗,需要的是震得住场面的重臣元老,像微臣这种刚从山上下来的毛头小子,寸功未立,只怕难以服众,如若冒然领命前去,一旦误了殿下大事,那就百死莫赎了。”

其实白光推辞的真正原因,并非上面所说,但原因真假并不重要,关键要看效果。

太子武醇见他言辞恳切,所言也符合实际,便不好再说,但想起自己眼前也脱不开身亲自前去,又找不到理想的人选,一时心乱如麻,脸色就有点难看起来。

白光又睨了一眼童勰,开始对太子建言,“微臣有个愚见,殿下想不想听听?”

太子精神一振,连忙点了点头。

“微臣觉得派童大人去,应该比较合适。殿下请想,童大人是内阁重臣,太子太师,还挂着御史大夫之职,德高位重,谁不信服?”白光侃侃而谈,“但赈灾之事千头万绪,繁复纷杂,童大人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得给他配几个得力的副手才行。”

其实早朝过后,太子就一直在考虑该派谁去这个问题,可有能力的没威望,有威望的自己又不信任,自己信任的又担心将事办砸,思虑来思虑去,才想到白光,但却恰恰忽略了自己身边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白光的推荐让武醇眼前豁然开朗,他深以为然地频频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谁做副手较为合适?”

而白光举荐的人是:聂大统领长子聂婴和叙州通判季敏。

一直面无表情的童勰在听到这两个名字后,不禁深深看了一眼白光,他没想到的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眼光竟毒辣如斯!

这种老少配,绝对是本次赈灾中最为合适的。聂北的长子聂婴现任户部郎中,掌管钱粮。聂婴年仅二十五岁,是长熙十四年的武试状元,皇上原本想让他子承父业在禁军当差,聂北却说自己这个犬子不适合呆在禁军,倒是算数自小就有点天赋,邑帝便找人试了试,发现果真如此,便让他在户部当了个七品小吏,沒想到四年不到,就升到了四品户部郎中,掌管户部粮仓。

这次灾情出现多次暴民抢粮事件,当地官府又在派员镇压时死伤甚众,显然不是普通饥民所为。聂婴虽然年少,但年少有年少的好处,敢想敢干,他武功又好,关键时还能保护好童勰的人身安全,加之他对各地粮仓的库存、分布、如何分拨等等都极为熟悉,到时安排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而选季敏,白光的考虑是,此次灾情的愈演愈烈,人为的痕迹明显,背后这股力量的推动者是谁,主导者又是谁,因其指向的是当朝太子,其实并不难猜到。如若换成别的官员,势必首先考虑的是个人得失,一定会先权衡利弊,保住头上那顶乌纱帽再说,做起事来难免瞻前顾后,弄得不好还会使阴招对童勰形成肘制。

而季敏就不同了,他已经失无可失,惨得不能再惨了。一个堂堂的刑部尚书,一个不小心贬到叙州遭了十四年的白眼和蔑视,心里早就憋了一团火。一旦起用他,便会刀山火海,不管不顾,这次不顾生死,千里迢迢来京面圣就是最好的证明。

太子听白光说完,沉吟片刻后笑了起来,这是发自心底的笑。他起身绕着几案行了几步,来到白光跟前,紧紧握住白光的手,亲切而诚挚地说道,“哥哥我会马上去面见父王,就按你的提议请旨。谢谢你,小光,你帮哥哥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太子改了自称,这是对白光最大的示好和拉拢。白素素不知在想什么,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怔怔的看着两手相握相向而立的太子和弟弟,一颗心欢喜得都快跳出胸腔。

毕竟是太子,白光可不敢将手抽回去,好在太子马上就将手松开了,白光这才躬身行礼道,“为殿下分忧,乃微臣份所当然,只望接下来事情能够顺利才好。”说到这里看着童勰道,“只是辛苦童大人了。”

“童某定当不辱使命!”童勰向着太子斩钉截铁的答道。

既然已经初步敲定,在请旨之前,武醇还是想问问聂北和聂婴的意见,聂婴不同于季敏,他是聂北的长子,而禁军大统领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多载,是少数几个深得皇上信任的人之一,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聂北不会不知道,如果聂北推辞,武醇至少提前有个准备。

还有,太子也可以通过此事观察一下聂北的态度。

至于季敏,直接下令即可,根本不用考虑这些。

因为有事,太子和童勰很快就起身告辞,白光将二人送到门口,看着太子车辇走远后,才拉着依旧凝望着太子消失的方向不肯收回视线的白素素往南院走去。

白素素任由弟弟拉着袖口,默然跟着走到天井边的一株盛开的桃树边,突然停了下来。

她看着回过头来的白光,快速的说道,“小光,我还是不放心,我现在要进宫去一趟。”

白光松开姐姐的手,什么话也没说,静静的看着她备车出府而去。

白素素出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府中下人就递来了一张拜贴,白光展开一瞧,看到落款处的署名时,不禁轻轻笑了笑,叫过月容儿低声说了几句话,就自顾自回了书房。

月容儿不紧不慢的来到府门前,邢贶正在门口影壁处肃手躬立准备进府拜见世子,一见月容儿,赶忙往前几步,脸上堆滿笑向她又是道谦又是问好。

而月容儿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告知邢贶,非常不巧,世子不在府上,让他改日再来。

邢贶来了几次,每次都是月容儿出来见他,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改,道谦的话了一大堆,却愣是连府门都没进去过,更不用说见到白光了。

都已经告诉你不在了,你还要进去吗?

这世上有一种方式,比打你骂你更让你难受,那就是我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

……你来道谦?你是谁?你做过什么?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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