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即将到来,风依旧冷冽,但多少有了几分温和。
赵国国旗在百里石长城上迎风招展,百里石长城之外,便是和树木一样密集的秦军帐篷。居高临下,用千里眼,赵辰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秦军的一举一动。从袅袅升起的炊烟,到军队的训练和打闹。秦军无愧精锐之名,旁人或许说不出那种感觉,赵辰却知道,那是一种浑然一体的凝聚力。
“将军,该用午饭了。”薛平从城下走上来。
“怎么样,”赵辰问,“秦国人还是不肯出来一战么?”
“是!”
已经到百里石长城三四天了,可是谷河始终关闭营门,不肯出战。赵辰都快忘了,到底是谁在进攻谁。但赵辰也不肯率先发动进攻,以不变应万变,谁先动就会陷入劣势之中。
赵辰和薛平一起下了城墙,一旁,赵礼将战马牵来。
赵辰翻身上马,百里石长城的城门缓缓打开。赵辰回头,“怎么样,薛平,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秦军营地走一趟?”薛平同意了。
“你呢?”
赵辰又转向赵礼。他对这个部将并没有太多印象,只是因为昔日赵礼继任了上党郡守,才对他有所关注。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汉子,中等身材,表情冷漠。
“是,将军。”赵礼抱拳。
一行十余人,风驰电掣,飞快靠近秦军营地。薛平驰马上前,大喝道:“信安君来访,速速通知你家将军!”
只见木塔上一胡须拉茬的中年人负手而立,道:“我就是谷河,三年不见,信安君莫非已经不认得我了?”
赵辰的确不没认出来。昔日的谷河,干净洗练,有一种肃杀冷酷的决断之色;而现在站在赵辰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胡须拉茬,眼眶深陷的颓废中年人。不知道是不是小谷仓平原一战,将谷河的锐气都给磨平了。犹记得谷河的阴毒与冷酷,赵辰还有些惮虑,如今一看,看来是多心了。
战马前驱,逐渐进入了秦军一箭之地。
秦军弓箭手弯弓搭箭,劲弩上箭,跃跃欲试。谷河抬手阻止了部下的冲动。
“怎么,”赵辰勒住马缰,“谷将军莫非决定就这么龟缩在营地里,一直等到王政率军来救你?如果你做的是这个打算的话,恐怕结局会让你失望的。”
谷河声音平静,“那信安君呢,如果你想要进攻,就尽管攻过来就是了。又在等待什么呢?”
“呵呵。”
赵辰本来还想以激将法,刺激谷河,让他出营寨作战。如今看来,谷河已是心如死灰,想要他出战,是不可能的。不过,赵辰也的确没有多少时间等待。魏军不一定能在河东战场胜过秦军,到时秦军一旦获胜,挥师北上,便可直插赵辰后背,到时腹背受敌,便是一触即溃。
赵辰调转马头,准备离去。
突然,耳边传来急迫的破风声。忍受不了的秦军弓箭手,终于松开弓弦。羽箭直直飞向赵辰后背,赵辰信手拔剑,头也没回,便将飞来的羽箭斩落。
收回雪愿,赵辰这才回过头,深意地看了一眼木塔上的谷河,赶马离去。
薛平驾马跟在赵辰身边,“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硬攻吧。”
赵辰抬头看向百里石长城上的旗帜。硬攻,从来都不是明智的选择。“薛平,你马上带着骑射兵南下,协助魏申抵抗秦军。魏国人不能这么快就溃败,至少在我攻破秦国雍邑之前,不能战败!”
“是,将军。”
薛平驾马离开队伍,快速朝城中驰去。一对时之后,赵国骑射兵便轻装启程,朝着南方驰去。
这边,赵辰也没有闲着。赵军很快被聚集起来,足有三万余人,在秦军营寨外列阵。赵辰驾马赶到秦军营寨,做最后的尝试。
“谷将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像个男人一样的,出来和我一战!耻辱,只有鲜血才能洗刷。莫非,你觉得这么龟缩在营寨中,就能减弱昔日战败的屈辱?”
“呵呵,”谷河眼神落寞,“信安君要攻,便攻来吧。谷河虽然不才,这营寨还是不会轻易丢给你的!”
一排排秦军在营寨墙上出现,黝黑的铁甲,黝黑的战衣,黝黑的披风,黝黑的面甲;浑然一体的黑色,冷酷而肃杀。一声令下,长弓便已拉满,斜指向赵军。
“吼!吼!吼!”
赵军拍打盾牌,挥动长剑以示回应。
辽阔的天地间,一时除了吼声,其余声音都消失了。
赵辰调转马头,回到己方阵列,驾马从阵列前方飞速驰过。一边飞驰,一边冲赵国士卒吼道:“将士们,兄弟们!抬头看看你们头顶的太阳,那便是我许给你们的荣耀!为了我,冲锋吧!”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一阵阵鼓点中,赵军发动冲锋。一排阵列如波浪般,向前涌动。随即,秦军的箭雨飞来。赵军前排停下,扬起手中盾牌,将身旁战友护在身后。密集的箭雨,铿铿锵锵的落在盾牌上,也射穿没有防护的赵军士卒。哀嚎声四处响起,但箭雨一停,赵军又发动冲锋。
两军相距不过一箭之隔,秦军第二道箭雨刚落下,赵军已经靠近了营地。
杂兵抱着填充物,扔进壕沟之中,便撒开腿向后逃去。秦军的羽箭仍旧没有停歇,而且密集的转向了杂兵。赵国弓箭手在盾牌兵的保护下,与秦军对射。只见羽箭横飞,便是尸体一个个如稻草人般倒下。
片刻之后,壕沟平,箭雨停。
“杀啊!兄弟们,跟我来!”赵礼高举长剑,嘶吼道。
“杀!”
赵卒随声附和。
一块块木板架在木架墙上,赵卒便沿着木板朝着营寨墙上冲去。秦军并未因此显出一点的慌乱,在谷河的指挥下,两三个长戟兵一组,配上盾牌手,与冲上来的赵卒交战。赵卒因方便行事,使用的是刀剑等短兵器,在武器上便吃了亏,有没有防护,虽凭借人多势众,一时冲了上去,但却伤亡甚多。
也有一些冲不上木板的士卒,三人抬着一人,将之推上营寨墙。
其中有一个叫刑尚的士卒,是以前就跟在赵辰身边的老兵。被战友推上营寨墙后,凭借一己之力,奋不顾身的杀伤敌人,竟很快在营寨墙上扫出一片空地。不过,谷河也很快发现了他,便安排秦军拥挤向他。刑尚英勇奋战,无奈没有后援,最后只得纵身跳回己方阵列。
进去时,尚且白色的战袍,出来时已是一片血红。
赵辰没有参加这次战斗,骑着战马,在战场旁密切关注着战场形势。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谷河虽然颓废,名将的素质却仍在。换了旁人,面对这样密集的攻势难免慌乱出错,赵辰也就可以抓住机会,一举攻入营寨。而谷河却小心谨慎的应对着赵军一波波的进攻,将细小的漏洞及时填补起来。仅是这份敏锐的觉察力,便值得赞叹。只是这时只得赞叹的能力只会让赵辰感到痛苦。
赵辰并非喜欢欺负像魏国人那样弱小的对手,但优秀的将领,只进行必胜的战斗。
冲了三番四次后,赵军再一次被秦军赶下了营寨。天色渐渐晚了,昏暗的光线里,赵辰已经看不清秦军所在。一阵失落涌上心头,攻必克,战必胜。赵辰已经有很久没有遇到对手了。谷河的出现,终于引起了他内心一丝轻微的波动。但也只是轻微的波动而已。
鸣金声响起,赵卒如潮水从秦军营寨退了下来。
一地的尸体,秦军和赵军,堆积在营寨墙外。或许,只需要再一次的进攻,就可以攻破敌人的防御。但谷河组织下的战线,却始终坚毅不倒。
赵卒垂头丧气的从赵辰身边走过。不知是因为经过了一天的战斗,还是因为一战无功的懈怠。
战事总是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的,不可能总是一次就攻下敌人的营寨。赵辰安慰自己,调转马头返回百里石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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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河东战场。
战事接近尾声,一如快要黑暗的天空。月亮从东方升起,悬挂在半空中。残缺的月泛着微微的晕红,将同样但着血色的光芒播散。
魏申撑着剑,站在战场中央,摇摇欲坠。
优势逐渐朝着秦军转移。双方都非常疲惫了,但无疑秦军士卒眼中的火焰更加狂热。地上的尸体不能够计数,鲜血汇聚成溪流。魏军士卒开始逐渐朝着后方撤退。
败了,败了。
魏申仰天长叹。他没有想到,自己成名多年,南征北战,却会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手里。白臻南,这个人就行一颗流星划过天空,突然将天地照亮。这个人的指挥艺术,就算相比于赵辰也不遑多让,在战场上,敏锐的抓住魏申的弱点,一击之后,便不再给魏申喘息的机会。若不是魏申行兵布阵自有心得,临危不乱,恐怕更早就溃败了。
魏申举起长剑,横在脖子上便准备自刎。
背弃魏国,如今又一次战败,魏申还有什么颜面回去见魏国的父老乡亲。
“青河君!你看——”魏东河拉住了魏申。这个以坚韧而闻名七国的将军,此刻也疲惫不已。魏东河喘息着,将长剑从魏申手中夺下来。
这时,只见战场边缘,一道疾风驰来。
魏申没有安排伏兵,魏东河也没有,但两人都眼前一亮,本能感觉到希望。微弱的月光下,骑兵白色的战袍白的耀眼。没有过多停留,赵军便朝秦军扑去。
“冲锋!”
薛平扬起长剑。千里奔袭,已经疲惫不已的骑士们,发出一声怒吼,赶马疾驰。突然有人加入战场,秦军顿时陷入了慌乱之中。临近的秦卒,不管己方将帅呵斥,丢下武器铠甲,便朝着西方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