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内,灯光明亮耀眼,坐在厅中的钱多铎脸色显得更加阴沉。
又给赵辰跑了。在自己的地盘,如囚牢般的巷子中,竟然还是让赵辰逃脱。钱多铎实在是气不过,若不是那几个胆小鬼,一见到有马冲过来,就躲闪避让。若不是那个报告消息的人来得迟了,若不是……
钱多铎狠狠一拳砸在桌上。
刚走进厅内的仆人畏葸缩回头,片刻后才靠上前,低声道:“大人,有人求见!”
“不见!”钱多铎咆哮。
“钱大人,还是见见为好。”一个声音从厅外传来,随后声音的主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钱多铎眯起眼,打量着走进厅内的人,问:“谁允许你进来的?来人啊!把他给我赶出去!”
“钱大人,先等等,先让我把赵辰的消息告诉你之后,再赶我走,不是更好么?”
钱多铎一下站起来,“赵辰的消息,你确定?”
“千真万确,”来人扬起嘴角,手指旋转了一圈,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赵辰就在这府宅之中!”
钱多铎先是一怔,随即仰头大笑。“你说什么,赵辰在我家?”钱多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你怎么不说他就站在我面前?”
钱多铎背过身,声音阴冷,没有了半分笑意,“现在,我的确不想让你走了。说吧,你是谁的人?”
“我是谁的人,对大人来说有什么区别么!只要能够抓到赵辰,不就行了!”
“是吗,别拿我当傻子!”钱多铎侧过身子,“你怎么会知道我要抓赵辰?”
赵辰害死钱多铎妻儿的消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像这样一个陌生的路人,如果知道这个消息,钱多铎不得不认为他很可疑。加上赵辰白天说的话……钱多铎不相信赵辰,但不代表他没有心眼。
来人喉咙滚动,说:“钱大人,现在魏国有谁不想抓住赵辰么?”
“哦?”钱多铎眯起眼。
黑夜中,陌生的客人站在大厅边缘,差不多恰好隐匿在黑暗中,又穿了一身的黑衣,看不清模样。钱多铎向前走了几步,说:“我们还是先回到之前的问题,你是王政的人?”
钱多铎逐步逼近,黑衣人脸上,露出一抹明显的惊愕。不过只在一瞬间,一闪即逝。
“钱大人,赵辰就在令夫人屋里。”黑衣人向后退去,“消息我已经告诉你。至于相信与否,就看你自己了!”
“想走?!”
钱多铎大喝一声。黑暗中,不知在何处隐匿着的卫士,一下子全都窜出来,足有十余人。
黑衣人继续向后退却,黑暗中,只能隐约分别出他身影,如鬼魅一般,在人群中穿行。只要是人组成的包围,就有缝隙,就会有漏网之鱼。十几人的包围圈中,黑衣人像游鱼在水中游动一般,穿行在人与人的缝隙之间。往往要等到他已经闯过包围,魏卒才能反应过来。
片刻,黑衣人已经站在了围墙上。回头看了钱多铎一眼,黑衣人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仆人走上前来,“大人,他跑了。”
“我看到了。”
钱多铎脸色铁青,转过身朝着屋内走去。
穿过庭院,与匆匆走来的侍女擦肩而过,走进被他封闭起来,没有多少人可以进入的后院。钱多铎深吸了一口气,往昔的一切又浮现眼前。但此刻不是悔恨过去没有好好疼爱妻儿的时候,若是那个黑衣人所说的情况属实,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让赵辰逃走。
此刻,黑暗中隐匿着至少二十余人,只待他一声令下,就会前赴后继的冲向赵辰。
钱多铎微扬起头,走到房门前。
房内似乎有什么细微的声响,钱多铎闭上眼睛,睁眼时,猛地用力。大门砰的一声大开,月亮的光线从庭中流淌进屋内,勾勒出一块波浪般的光斑。
房中空无一物,钱多铎松了口气。
上前几步,钱多铎为亡妻的灵位点上一炷香。突然间,钱多铎意识到哪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香在空气中飞快烧噬,越来越短。钱多铎猛地反应过来,香炉中,竟有一支燃到末端的香。
这怎么可能!钱多铎禁止任何人来打扰妻子,除了他在几日前上的香之外,怎么会还有别的香存在。想来,仆人是不会那么大胆,为了这种毫无利益可言的事情冒犯钱多铎的。那么……
“来人!”钱多铎大吼,“给我搜!赵辰一定还在府里,没有逃远!”
钱多铎将那支未燃尽的香握在手心,生生捻息。
赵辰,心中的恨意涌起,钱多铎咬牙切齿想着。这一次,定要你挫骨扬灰!
钱多铎关上门,出了房间。
院子里,一下子忙乱起来,人声鼎沸,喧嚣不已。可是,没有人找到一丝一毫的关于赵辰的踪迹。许久之后,庭院才再次安静下来。
房间之中,赵辰从床下爬出来,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
还好,钱多铎没有点灯,不然一定会发现角落里的血迹的。箭头可以扔进床下,可血迹却不是一时可以擦洗的。其后,躲在床下的三人,也难逃被发现的厄运。
“将军,”薛平从床下爬出来,将魏莹也拉出来。现在情况未定,他的声音还是小小的,“钱多铎会来一次,就一定会来第二次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魏莹仍旧迷迷糊糊,胡言乱语。方才为了不让魏莹说话,薛平可遭了不少罪。
“他不会再来的。”
赵辰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是那么有信心,“我们再等等,只要两三天,上梁城的警戒就会松懈下来。我们再乔装一下,混出城去。”赵辰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我想,应该不会真的所有人都认识我才对吧。”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
等待,总是很让人心烦意乱的一件事情。有大把时间可以空想之后,赵辰想到了许多东西。关于过去,关于未来,关于那些一个个离开的人,也关于现在走近的人。
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
他想着,随即将这个念头熄灭。
经过几天的消耗,没有特意准备的干粮已经没有了。更糟糕的是水没有了,魏莹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这样下去,赵辰怀疑她真的会死。这并非没有前例。
每一天,只要一点稍稍的风吹草动,只要有一个仆人从门前经过,也会吓得赵辰六神无主。
在数十万人的战场上,刀剑加身,赵辰也不会如此不安。等待,和想象,果然是会杀死一个人的。就算是赵辰,也是有害怕的东西的。
第五天的夜里,忍无可忍的赵辰,带着薛平,又沿着进府宅的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钱多铎家。
深夜的无人街道静静悄悄,只有两旁的房屋阴影陪伴赵辰三人。
现在离天亮还有许久,离城门打开,也就还有许久。薛平没有追问接下来的路,他相信赵辰一定会处理得很好。但他还是无法想象,他们要如何堂而皇之的走出城门。
仍然是等待,他们躲在巷子里,等待天明。
呆呆的坐了许久,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嘹亮的鸡啼。随后,开始有人从他们的身旁走过,投来迷惑的目光。但没有人再多看一眼,便匆匆离去。
“我们走。”赵辰站起来。
他们在街道中穿行,不过不是朝着城门的方向,而是走进了一家药房。大夫匆匆赶来,用手摸了摸魏莹的额头,低声惊呼,“你们怎么现在才把她送来。这样会害死她的,你们知道吗!”
“先救人。”赵辰冰冷回应。
大夫停下诅咒和埋怨,招来学徒,将魏莹抬进屋内。
赵辰两人便在前厅漫无目的的打量着各种药材。“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赵辰突然开口,“薛平,你先去城门看看,如果能够出去,就先离开这里。”
“那你呢……”
“我有我的办法。”赵辰的目光不知看向哪儿。
现在,警戒应该已经松懈,薛平应该能够安全离开。赵辰突然有一个古怪的想法,如果当时从赵国走晋阳,虽然会耗费更多的时间,但是也不会遭遇现在的危险了。
下次吧,下次一定不从别人的地盘过路了。
大夫掀开帘子从屋内走出来。薛平立马迎了上去,抓住大夫肩膀,问:“大夫,她怎么样了?”
大夫推开薛平,向后退了两步,道:“没事儿了。你们小心一点,她的身子还太虚,需要足够的休息。”
“知道了。”
赵辰回答。薛平得到魏莹没事儿的消息,转身离开了药房。赵辰看着薛平离开的背影,微微皱眉,他不知道该不该把魏莹身份告诉薛平。
一个将军,要娶一个公主,还不算过于出奇。赵辰就是例子。
但,要是迎娶的是别国的公主,就闻所未闻了。
赵辰摇摇头,跟着大夫走近后屋。一切都随风而去吧,命运自然会按照他的意愿编织这一切的。
床上,魏莹眼睛紧闭,额头泛起盈盈汗珠。脸色仍然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没有那种让人担心的样子。付过药钱,提着大夫开的药,赵辰抱起魏莹,离开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