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经过一日的行军,一直到了傍晚,赵辰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他从未觉得骑马有这么让人痛苦,从此以后,大概都会留下心理阴影了。
日头在西方降落,橘红色的光如孔雀开屏。
赵辰在张扬的搀扶下,小心下了马。身体一旦虚弱,连大腿也会变得软弱。衣物紧贴在皮肉上,瘙痒难忍,赵辰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之撕开,哪怕那么做会变得血肉模糊。
赵国步卒开始在平地上搭建帐篷,一辆辆车推着,扛着东西的士卒,行色匆匆的来往。
赵辰朝后方望去,不见魏军的踪影。已经过了一天了,都没有看到魏军追上来;前行的薛平也没有派人回报遭遇魏军。如果就这么轻易的离开河内,赵辰发现,自己反倒会觉得无趣。
魏申在营帐边缘来回踱步。现在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再快一点,赵辰就会承受不住行军速度倒下。魏申知道这一点,却仍然会觉得行军速度太慢。魏军很轻易的就可以追上来,这样的感觉,让他心里不安。
但魏军始终没有在后方出现。
赵军没有因为这一点而减缓速度,只是赵辰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第一天还可以行进六十里,第三天已经不能骑马超过二十里。大军走走停停,赵辰不敢让人再抬着自己,可也找不到好的理由停下来。只有在用午饭的时候,才会私心的延长自己的进食时间。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第四天,魏军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大军尾后。
孙茂派人来说,已经遭遇了魏军的前军。只有一千左右的骑兵,但足以引起赵国人的恐慌。第四天,赵军又急行军走了六十里。到了夜里,赵辰脚一落地,就跪了下去。小狐狸从他肩上跳下来,心疼的望着他。张扬慌忙将他搀扶起,引来一阵惊疑的目光。
赵辰整了整衣襟站起来,脸色平静,稳步走进自己的营帐。
一个冷峻的身影等在营帐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人回过身来。赵辰从他身旁经过,略微好奇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佩剑。
“聂先生,你不是去处理这把剑了么。怎么它还在你这儿?”
聂无双环抱干将,站在营帐中央。“朋友说,这般绝世名剑,不应该深埋在土里。”
“是你自己也贪图干将吧。”
没有剑客不想要一把好剑的。一把好的剑,对于剑客而言,就像寻常人的妻子一般。赵辰挥挥手,制止了聂无双解释,他知道聂无双不可能是因为贪图干将。如果他是聂无双,仅是拿着这把剑,就没有勇气走进赵军的营地。聂无双真的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
赵辰在长桌后坐下,说:“我这次将聂先生找来,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你说。”
聂无双本来就欠赵辰一个约定。如今赵辰有事相求,正好可以将这个约定解除。
“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只是需要聂先生替我护送一个人前往上梁。怎么样,聂先生觉得这件事情你可以去做么?”
“送人?”
聂无双皱眉。送人虽有几分武师的意味,但会不会,太简单了。“行!”聂无双吐出一个字。本来,他还想问问赵辰是否确定要他做这件事情。但说这句话太麻烦了。
“好!够爽快!”
赵辰狡黠的笑着,像是占了便宜的小孩子。赵辰引着聂无双走进了隔壁的帐篷,魏申一看到赵辰便迎了上来。赵辰制止了魏申的繁文缛节,道:“青河君,你现在就随聂先生从另一条路前往上梁。这一路上,聂先生会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魏申看向赵辰身后的聂无双。“信安君还真是交游广泛,”魏申惊疑,“这位莫非就是南楚一剑聂无双?”
聂无双脸色不变。
赵辰笑着郑重的点头,说:“事不宜迟,青河君这就连夜启程吧!现在我们做的事情,关系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赵辰有所怠慢的地方,还望青河君多包涵。”
“哪里!多谢信安君了。”
魏申连忙客气回应。他不知道赵辰是如何能够得到聂无双的帮助。不过,有聂无双在身边,魏申对自己安全便有了信心。听闻南楚一剑行历七国,挑战各方剑客,未尝一败。天下剑客对他的评价都很好,称他‘惊鸿一剑’,一剑动天下。有了聂无双,魏申便可以离开赵军,独自快速赶路。就算有魏军追上来,人数不可能太多,聂无双就能拦住他们。
月挂中天,赵军营地除了执勤的士卒,其余人都已经睡下。
两个人牵着战马,小心的离开了营地。
赵辰做完这件事,心里顺畅了许多,轻摇轻摇地走回营帐。“张扬,”赵辰吩咐,“明早你就派人,去给后面的魏国人说,魏申已经连夜赶路离开了,让他们不要再追着我们不放了。”
“是。”
张扬望着自己前方的空地,回答道。
赵辰吩咐张扬这么做,并不是要害魏申。如果他要害魏申,直接在军营里将魏申抓起来就行了。这么做,是要让魏军没有理由继续跟着自己。进攻盟友的名声,就算是在这个混乱,毫无礼仪可言的时代里,也不是任何人愿意承受的名声。
第二天,赵军仍以全速向前赶路。
接到魏申离开的魏军,并没有什么反应,仍旧紧紧跟着赵军。魏国的大军也很快追了上来。
赵辰不想在魏地与敌人交战,这样做百害而无一利。深夜,赵辰摊开地图,想要从中发现前方是否有可以供敌人埋伏的地方。但只有地图,饶是赵辰想象力丰富,也看不出所以然来。随着时间推移,赵辰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发觉魏军似乎并不是想要与他开战,只是在将他驱赶向什么地方。
可这条道路是赵辰自己选择的,如果魏军连赵辰想什么都能算到,赵辰干脆直接扔掉武器投降好了。
以魏军目前的态度来看,是一定想要将赵军歼灭的。但他们这么吊着,赵辰也不能回过头进攻魏军。赵辰也担心,一旦自己抵达了魏军理想的作战地点,魏军会毫不留情的对赵军发动进攻。
这样也不是,那样也不是,赵辰心烦意乱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随后,赵军改变了行军方向。原本,沿着大道向上,经过安泽,平遥,随后经过鹤戾山,便可进入上梁境内。依据魏申所言,上梁军现在还在他的掌控之下。只要进了上梁,暂时就可以安全了。
而按照现在的路线,则会经由涂乡,泾县。随后沿着一条魏国修建的道路的从东方进入上梁。
赵辰想要通过改变道路,来打乱魏军的安排。果然,这么一做之后,魏军的骑兵明显忙碌起来。反正如果魏国人不进攻,无论他们做什么,赵辰都不想干涉。
进入泾县,赵军的粮草欠缺,赵辰便吩咐骑兵队四处收集粮草。
不到傍晚,便有传令兵来报,赵国骑兵被围在了田地里。
魏军终于动手了!
“传我命令!让孙茂带人去支援被围困的兄弟。其余人,严加防备,将目前收集到的粮草带回来就行了。”赵辰目光烁烁,不知道想着什么。
传令兵领命离开。
是夜,月明如洗。
赵国军队第一次在魏境搭建营寨。现在赵军受到魏军进攻,便撕破了最后一层皮面。现在,赵辰只需要考虑怎么击败魏军,并将军队带回赵国就行了。
虽只是用作一夜的营寨,赵军仍严格的按照受到过的训练,一丝不苟的搭建起来。
外围,用厚厚的木墙阻隔,上面涂满稀泥。又在墙外挖出陷马坑,足以活埋几百人的壕沟。里面,错落搭建营帐,防止敌人用火攻袭营。
完成这一切之后,赵辰又下令,让赵卒扎上一批草人。
夜幕降临之后,这些草人便被安放在赵军的哨岗上。而真正的赵军,则在半夜的时候,连夜离开了营地,继续前行。“将军,”孙茂骂骂咧咧的,“我们这是要干什么,怎么白费功夫,搭建营寨,却不在里面睡觉啊!要我说,我们直接掉过头,狠狠的给这些魏国的孙子来一下,他们不会追我们了。”
“孙茂!”
赵辰低声呵斥。孙茂不怕吃苦,只是脑子一根筋,不愿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孙茂安分下来。大军在夜色中快速前进,等到第二天魏军发现,赵军不知道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方。但军队只是行进了半夜路程,到了深夜,赵辰便命令大军停下来。
此处是一个山谷,地形不如鱼齿山险要,但也足以用作伏击。
大军被分散进入山的两边,赵国骑兵继续向前,留下赵军已经前行离开的假相。这一夜,赵国全军都在山林中困睡。没有足够的辎重布置,赵国步卒裹着战袍,席地而睡。清晨的露水冷得背后一阵阵发寒,身体会不自觉的打寒战。
等到天空微微亮,赵辰不知道自己从睡梦中醒来多少次。
赵国大军静静的等候在山林中,安排哨兵警戒之后,赵辰乘着机会又睡了一会儿。等到正午醒来,魏国的军队还没有赶来。
“他们会不会还没发现我已经不在了?”
要是魏国人这么蠢的话,赵辰就要头疼了。魏国人没来,赵军就只能在林子里活遭罪。因为不能点火,连一顿热饭都吃不上。
嚼着干粮,赵辰蹲在泥地上,想着幸好没有下雨,如果下雨现在的境况还要惨。
一直等到了太阳西沉,魏国骑兵终于出现在山谷之中。‘哒哒’的马蹄声,急促如雨点。魏国骑兵行色匆匆,飞快赶路。进入山谷,当前的一个骑兵翻身下马,查看了一下地上的痕迹,又回到马背。只见他一挥手,魏国骑兵再次动身,飞驰穿过山谷。
魏国的步兵大军缓缓出现在山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