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打点水来。”赵辰吩咐。
他无法完全信任王政,如果秦军并未如王政许诺的那样撤退,赵军将不得不面对一场苦战。
很快,赵戈端来一盆水。
赵辰将手浸入水中,仰头感受着水的冰冷和手传来的阵阵刺痛。鲜血在水里散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赵辰俯下身,浇起水,打湿脸颊,将上面的血污擦掉。然后信手将头发束于脑后,便朝门外走去。
在赵戈的帮助下,赵辰翻上马背。他只有伏在马背上,才能够不让自己摔下来。
战马平稳奔跑,很快,一行人就来到辱水边,与另一侧的秦军隔河相望。
秦军数百骑列阵于前;其后,是一大片手持秦弓的弓弩手;再后面,数万人密密麻麻的阵列,站满了长戟兵,矛兵,戈兵和盾牌兵。一眼望去,旌旗招展,铠甲鲜艳。
和这样一支士气正高的军队作战,就算是占据优势都会很辛苦。
赵辰露出笑容,驱马出列,声音轻和却极具穿透力:“赵国上党郡守赵辰求见秦国主将!”
片刻,秦军中一骑上前,近临辱水,冲赵辰拱了拱手:“秦国谷郡郡守谷河,有缘见到赵将军,幸会幸会。”
赵辰打量着谷河。隔着河岸,面貌看不真切,身材并不高大,给人一种普通老实的感觉。虽然身穿重甲,腰跨长刀,统率十万众虎狼之师,却并没让人觉得霸道凶悍。
赵辰说:“不知道谷河将军腊月寒冬,不在家中烤火,率军犯我上党,是想赵某请将军喝茶吗?”
“喝茶就不必了。只是吾王关心挂念一位故人,特意派臣来接他。现在人已经接到了,谷河这就要率军回国,就不叨扰赵将军了。哦,对了——”
谷河打了一个响指,身后上来一个亲兵,递给他一个盒子。“那位故人还嘱托我,要把这个盒子交给将军。”
赵辰目光移动到盒子上,不动声色。他知道那个盒子里是解药,但战争,并不一定只发生在战场上,处处小心为上。
谷河说这就率兵回国,不知是不是试探赵军虚实?若赵辰高声回答一声“恭送将军”,又会发生什么。
还有,王政有没有告诉谷河赵军状况呢?
赵辰笑了笑,大声道:“有劳谷将军了。赵辰这里,也有一样东西要交给谷将军。”
“给我?”赵辰突然要送东西,谷河满是疑问。
“对,还请将军收下。”
说完,赵辰一挥手,后面八个赵卒,抬着一块木板,从冰冷的辱水中趟过。
“哐当”一声,木板落地。
秦军这才看清,木板上躺着一个人,竟是名扬秦国的猛虎樊栗。
谷河喉咙有些干涩:“将军这可是在示威?”谷河一扬手,说,“我大秦十万兵甲的愤怒,你承担得起吗?”
赵辰捂住嘴咳了两声,一脸无辜,疑问道:“谷将军何出此言?赵辰只是不想樊将军客死异乡,故将其遗体送还,还劳请谷将军将他带回故国,安葬在家族陵墓里。这也是樊将军生前最后一个心愿。”
谷河不可置否轻哼一声。樊栗家里都是普通农民而已,哪里有什么家族陵墓?
谷河拱手,说:“有劳赵将军费心了。”
“无妨。”
赵辰接过士卒递来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绢帛。正面写到“将军之毒已解”,赵辰翻到背面,写着“三年之后,王政必复”。
复,是返回,还是复仇?
赵辰捂住嘴又咳了咳,说:“谷将军远道而来,不如进平阳城坐坐,也让赵辰招待一下将军。”
谷河冷笑,不可置否,说:“只怕平阳城站不下我身后十万兄弟。”
“是站不下,”赵辰笑说,“里面已经有太多人了。”
活着的,和死了的。
“是吗?那不知赵将军还邀请我进城是何用意?莫不是想要欺骗谷某。”谷河大有一副一言不合,开打开打的态势。
“将军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赵辰调转马头,“既然将军无心平阳,赵辰就不远送了。近日偶然风寒,身体虚弱得紧。谷将军路上也要多加小心,上党这鬼天气很容易染病的。”
说完,赵辰也不理会身后发生了什么,驾着马,和身后二十余骑缓缓向平阳城行去。
若在这个时候,谷河下令攻城,恐怕平阳城要不战而降。
赵辰心跳的厉害,又不敢回头看发生了什么,害怕一回头就漏了怯,被谷河给看出来。终于,平阳城门就在眼前,赵辰赶马进入平阳。
是夜,秦军退。
次日,赵军开始对平阳城进行整修。平阳城内,已经一个平民都没有。一切事务,伐木,建屋,都由赵军士卒自行解决。大街上,满街道都是来往行走,扛着木料,推着装满石头的小车的人。
赵辰将平阳城的所有房屋和土地,免费赐给了自己麾下的将士。每人可以领取房屋一栋,良田十亩。
很快,一扇新的城门立了起来。新的城门由公输昭然主持修建,防御程度针对他自己制造的虎皮冲车而设计。赵辰赶到城门的时候,公输昭然也在。
公输昭然推车走向自己的挚友。赵辰冲他笑笑,一时间无话可说。
公输昭然先开口,问:“辰,我可以求你一件事情吗?”
赵辰哂笑:“求?”
公输昭然看向城南,说:“我想要一栋平阳城的房子,还有额外的五亩土地。五亩就好了,我和铁牛耕不了那么多的田。”
公输昭然希冀的望着赵辰,赵辰摊开手,说:“你喜欢哪儿,告诉赵戈一声就行了。他现在负责进行房屋和土地登记。小事儿!”
“可是,这不算假公济私吗?”
赵辰仰头大笑,没有接话。片刻之后,赵辰问:“你是想在这儿陪着她吗?”
“总要有一个人每年给她扫墓对不对?”公输昭然说,“她生前那么爱干净,死后也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墓地杂草丛生。”
“也好。”
赵辰点头,“只是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周游列国来着。”
公输昭然锤了锤自己的腿。“是啊,当年最大的梦想,就是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四处走走。可是后来我比正常人还走得快了之后,我反倒想要安定下来,一点也不想动了。”
公输昭然无奈的笑笑,却见赵辰望着城外的方向。
顺着赵辰目光看去,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沿着辱水上行。昨夜刚下过雨,平阳的路并不好走。“或许我们应该修一条路。”公输昭然说。
“是啊,修一条路。”赵辰附和,但显然没放在心上。
马车停在平阳城门口,赶马的人跳下马车,和修城门的赵军士卒闲叨,估计是把着平民衣服的士兵当成了农工。赵辰想了想,还是迎上前去。
恰逢马车帘子掀开,一个干瘦的男人走出马车。
那人站在马车上,扶着车延,展目四望,扫在赵卒身上的目光满是轻蔑。高昂着头,夸张的跨下马车,还嫌恶的在奴仆身上擦了擦自己的鞋子。
赵辰看着那人表演完,才问道:“不知道大人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李悦鄙夷的撇了赵辰一眼,用尖细的声音嚷道:“去去去,一边儿去,别打扰本大人。快点去叫你们赵将军出来迎接本使者!我告诉你们,要是让本大人等得不耐烦了,有你们好看的!”
李悦的话在士卒中引起一阵哄笑,甚至有大胆者,翘起兰花指,学着李悦朝身旁一指:“有你好看的!”又惹起一阵哄堂大笑。
李悦恼怒的跺跺脚,娘声娘气,斥道:“大胆!来人啦,给我把这几个人抓起来!”
李悦身旁,跟着他前来的几个奴仆,立即上前,作势要抓拿那几个闹事的家伙。那几个家伙虽然大胆,但也知道轻重,没有直接正面与那几个家奴起冲突,看向赵辰方向。
赵辰向后退了一步,躲过众人目光,哈哈一笑:“你们别看我啊!等会大人还要以为是我指使你们这么做的!该怎么办做,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这样的暗示,不能更明显了。
“是,将军!”众人应答一声,捞起袖子。那几个家奴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那里是这些战场上活下来的汉子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打到在地。
李悦脸色大变,看着赵辰,疑问:“将,将军?”
赵辰恭敬的行了一礼:“不才赵辰,见过大人。”
李悦头一昏,差点晕过去。重重的咳了两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李悦与将军还是先入平阳城再说正事儿吧!”
说着,返回马车。
一旁,鼻青眼肿的几个家奴也跟在马车旁,朝着平阳城内驶去。赵辰跟在后面。
到了城主府,李悦看也没看赵辰,先行踩着碎步走了进去。
赵辰走进大厅,李悦已坐在首位,轻蔑的看了一眼赵辰,李悦又恢复了嚣张跋扈的气态。“李某此来,是要为大王宣读对您的封赏!还请赵大人听好了。”
赵辰单膝跪地。“恭迎吾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