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蔺城就像突然被唤醒了一般。数百士兵冲上城墙,每一个人都肩扛着一个木筒,来到城墙边,将木筒对准下方。
“噗哧——”一声,木筒中突然喷出数道火焰,一时间,蔺城仿若燃起来一般。数百道火焰喷射而下,秦军士卒被火一烧,不顾自己身处何处,纵身一跃。幸运者落入护城河中,捡回一命,不那么幸运的人,摔到地上,尚未死去,痛的翻来覆去,死去活来,大声呼救的声音完全不似来自人间。而上前想要救援的秦兵,凡是沾上火焰者,却发现火焰根本无法扑灭,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烈火吞噬。
一时间,蔺城城墙下仿若人间地狱。
虎毒不食子,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士卒惨死,樊栗心里像一把刀在搅着。
王政立于一旁,一如既往的冰冷看着这一切发生,就好像死掉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个玩偶。
秦军军纪严明,训练有素,虽前面就是火海仍不旋踵。云梯被烧毁之后,立即后队补上新的云梯继续向上攀爬。前面个兄弟死去,后面一个人随即补上他的位置。鼓声阵阵,就像是幽冥送终的哀乐。
而这,还不是炼狱的终点。
等投石车没有石料补给之后,塔楼上又推出一排新的机器。一根根人手臂粗细的木棍被塞上机器,前端打磨出尖锐的箭头。“吱嘎吱嘎”声中,弩炮逐渐压入箭匣之中。下一刻,无边落木以一点也不输给弩箭的速度,朝着秦军飞来。秦军慌忙举盾,但弩炮直接穿透盾牌,将其后一人,两人,三人穿透,直至无力坠落。
铺天盖地,杀戮无常。
樊栗看向身旁王政,哑声问:“大良造,这还不行吗?”
王政冰冷摇头。
樊栗继续问:“那,要到什么时候,再这么下去,我军就要全葬在这蔺城下了!”
王政撇头看了樊栗一眼,冷冷道:“久闻樊将军乃秦国猛虎,莫非您如此心软。战场之上,哪里有不死人的,这才不过数千人而已。如果拿不下蔺城,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止这些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樊栗并非没见过死人,只是从未见过死得如此惨烈,如此无力,秦军甚至连墙头都没摸到,就白白死去。这简直就是在送死!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话过于冷漠,王政吸了口气,又说:“赵军的补给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只要坚持下去,再坚持一下,耗光赵军补给,我军就一定能够登上城墙的!”
“那可是拿人命在填啊!”樊栗突然怒吼,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然后呢,耗光赵军之后呢?我们到哪儿去找人来守住蔺城?!”
王政撇了撇嘴。樊栗身旁的将领连忙拉住他,“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我军一定能够攻下蔺城的。”柴喜在一旁发誓,“我现在就带人冲一次,必定给将军拿下城墙!”
说着,柴喜一声令下,带着一众秦卒,朝着蔺城奔去。
“柴喜,你给我回来!”樊栗怒火攻心,连声疾呼。但柴喜根本不听,一根筋的就朝着蔺城城下冲。
这时,蔺城箭楼上,突兀的出现一个身影。少女身着淡蓝薄衫,轻巧的踩在墙头上,如漂浮在空中一般飘然出尘。只见她从背后拿出一张长弓,弯弓搭箭,美目微暇,移动着箭头一直追寻着柴喜的方向。
“柴喜!”
樊栗的疾呼直破苍穹。一众将士也着急高喊,“柴将军!”
柴喜转过头,疑惑的看了身后众人一眼,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突然脖子一冷,柴喜低头,一支长箭穿胸而过。柴喜朝着樊栗的方向诡异一笑,无力倒地。
箭楼上,少女就像她突然的出现一样,忽的又消失了。
“撤军!撤军!”
樊栗跪倒在地,疯狂而无力的捶打地面。
王政一把抓住樊栗手臂,“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啊!如此紧要关头,您怎么能如此软弱!”
“滚!”
樊栗甩开王政,大步朝着营寨走去。
王政站在原地,士卒从他身旁陆续经过,但他仿佛这世界就看到了了一个地方。蔺城塔楼。
入夜,中军大帐内吵得不可开交。
“将军,我们已经进攻了蔺城这么多天了,不能就这么撤离啊!”
“现在撤退,兄弟们不就白死了!”
王政坐在一旁,冷漠的听着诸将争吵。激进者,主张继续进攻蔺城,这样可以在蔺城防守赵军;保守者,认为应该退回平阳,甚至放弃上党郡,退回上郡,进攻夫施。如果那样做,死掉的将士才真的是白死了!而秦国猛虎樊栗,则是持后种态度。
莫非猛虎已经老了?
王政轻蔑的笑了笑,开口问道:“诸位将军先不要吵,今日出现在城墙上的那女子,可有人知道是谁?”
王政问的一本正经,但诸将转过头看着他却是一本不正经。柴荣径直上前,抓住王政脖子,将他提起来,怒道:“我哥哥都死在蔺城了,你还有心思想一个女人?混蛋!下去给我哥哥陪葬吧!”
说着,高高举起拳头。可是还没等他打到王政脸上,王政一伸手,抓住他手,将他推开。
“无知!”王政拍了拍衣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一个莽夫懂什么?”
柴荣还要往上冲,却见樊栗挥了挥手。樊栗一手撑着脑袋,侧着头饶有趣味的看着王政,“大良造真是好雅兴,现在前有狼,后有虎的,您还有心情风花雪月,寻花问柳。不易,不易!”说着,自己鼓起掌来。
王政笑笑,像没听出樊栗的嘲讽,说:“这也正是王政的问题,战争大事,怎么还会有一个女人出现?”
王政的话让众人困惑不已。
樊栗说:“如果杜衡在这儿就好了,他一定能回答大良造的问题!”
就在这时,帐外亲兵来报,杜衡求见!
这世间之事,便是如此妙不可言。“快请他进来!”这一下,帐中的人也不吵了,静等着杜衡。
杜衡走进大帐,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只见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血污,蓬头垢面,右臂竟被人用刀生生劈断。杜衡走到大帐正中,没有理会诸将目光,单膝跪地:“夫施城守将杜衡,拜见将军!”
樊栗挥挥手,“不必多礼。”
王政说:“将军可否将夫施城陷落一事详细说来!”
杜衡看了一眼王政,单手扣胸。“禀告大良造,五日前,赵军突然出现,围攻我夫施城。我军奋力作战,坚守五日,无奈敌众我寡,兵力悬殊,最终夫施城仍然落入敌军之手!”
说到最后,这个汉子竟然低头忍不住流下泪来。“若不是将士们舍身相救,杜衡也见不到大良造和樊将军了!”
王政皱眉,问:“将军可有谎报军情?”
杜衡抬头:“不知大良造何出此言?”
王政苦笑着,说:“夫施城被围五天之久,而我们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五天啊!”
营帐内的诸将面面相觑。五天,不长不短,攻一座城往往花费数月时间,死亡达数万人之多。但是,夫施离蔺城快马加鞭,不过一日路程,他们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如若不然,只需提精兵一支,便可解除夫施之围。哪里还有如今的困境,可叹,可叹。
杜衡继续说:“那赵辰自破门之始,一刻未停攻势,我军将士日夜作战,苦熬三日,终于坚守不住,被他破城而入!杜衡曾多次派骑兵前来请求支援,但始终杳无音讯。杜衡还以为,是樊将军已经放弃夫施城了呢!”
杜衡望着樊栗,眼中怒火快要喷出。恐怕若不是要为夫施守军讨回一个公道,杜衡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无法坚持骑马到蔺城。
王政问:“将军口中赵辰,可是敌方主将?”
杜衡说:“正是!”
王政再问:“那将军可知道赵辰身边有一美貌女子,体迅飞凫,飘忽若神?”
杜衡迟疑:“大良造所言,大概是月姬?”他不自信的试探道,“臣戍卫上郡七年,赵辰多次犯我边境。身旁携有一女,美貌无双,剑术弓射样样精通,实在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美人!”
王政长舒了一口气,点点头,不知不觉笑了起来。片刻,见众人望着自己,王政说:“政有一计,若此计成,则蔺城可得,赵辰见诛,吾等可为吾王取赵之上党,以贺年岁!”
随后,王政将自己的主意细细说出。
营帐内,只有他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不断响起,时而高,时而低,其余众人仔细听着,到最后,王政声停,只剩下诸将连连赞叹。
王政问:“诸君可明白政所言之意?”
诸将皆抱拳,说:“谨受诺!”
是夜,蔺城之围解,秦军后撤三十里,至辱水。在辱水旁安营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