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夫人刚刚坐起身,乐儿正扶着她坐好,见念奴进来,二人都有些惊诧。
“老夫人……”念奴总算找到主心骨了,眼泪绷不住地往出流,她跪到地上,膝行到郑国夫人面前,向她的腿上一俯,哭了出来。
“哟,是念奴啊,瞧这孩子委屈的,怎么?在宜春院过得不好?”郑国夫人几句话,说得念奴更是心酸,又想着正事,忙扯罗帕下来擦泪,平复心情。
“这孩子,想老夫人想得都失仪了,老夫人放心,谁敢欺负咱家念奴不是。”阿端说着,过来扯念奴起来。念奴自然不肯,身形向下坠,阿端的嘴角带笑,眼神却变得十分冰冷,直勾勾盯着念奴,充满了杀机。
念奴打了一个寒战,不知不觉垂下眼帘。转念间,她又把心狠下来,拼死也要救小九儿,这个机会不能不试。想到这里她抬起头,鼓起勇气向老夫人哀求道:“求老夫人开恩,救救……”
她的话还没说话,郑国夫人身后的乐儿突然手一滑,一盆水浇下来,把郑国夫人和念奴的身上都淋了个半湿,阿端和众婢女都慌了手脚,推开碍事的乐儿和念奴,七手八脚帮郑国夫人换衣服。念奴呆在一边还想找机会再开口,就觉得身体一倾,乐儿拉着她就往外走。
乐儿的力气可不是谁都能抵得住的,念奴身不由已。
“你是不是傻了?送虎口来了?快回宜春院去,多一字不要再说了!”乐儿难得口齿清晰一次。
“我不走,我要救小九儿!”念奴甩开乐儿的手还想进去。
“你拿什么救?自己还保不住呢。”乐儿气得脸通红。
“我有把柄,霹雳木是阿端做过手脚的,跟王皇后……”念奴还没说完,乐儿就一把捂住她的嘴。
“我的天,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凭你这一句话,你得死了十回八回!快走,别费话了,你还不明白?你们都是棋子,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乐儿说着把念奴用力向外一推。
念奴迷迷糊糊走出院子,她有些想通了,郑国夫人不会救小九儿,只会杀小九儿,对她也是一样,她错了,她从开始就错了,自以为握住了把柄,岂不知,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呢。
王皇后的案子闹得朝野震荡,王皇后一党本来就人丁不昌,现在树倒猢狲散,更有落井下石的。虽是这样,朝中另有太子李瑛党,怕王皇后倒台后武贵妃上位,影响太子的地位,已经开始在李隆基耳边吹风了。李隆基不盛其烦,每日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回宫,都是板着脸。
小九儿那里再难挖出东西来,武贵妃决定结案。
经过一个月的煎熬,王皇后符厌案终于判下来。王皇后被贬为庶人,王守一及涉案众人全部死罪,秋后出斩。
一场风波过后,李隆基的心情似乎也开始破冰,招李龟年进宫两次,以示圣眷不变。李龟年放下心来,虽然知道这时更应该摆明立场,可是爱徒命在旦夕,早不能坐视。就出钱打点,让念奴和茅大娘进天牢为小九儿送行。
从案件审结,费大娘就不再软禁念奴了。她一大早就和茅大娘来到天牢外面等候。
从大门走进去,一股说不出的恶臭扑鼻,不时有惨叫声传来,茅大娘吓得嘴直哆嗦,不住声地念佛号。念奴也是脸色煞白,跟在狱卒后面一步不敢落。三转两转,走到一处牢房前,狱卒开门落锁,推开木栅栏门,示意她们进去。
念奴走在前面,茅大娘刚迈进去,后面的门就咣当关上了,哗啦一下落了锁。茅大娘吓得叫起来:“唉,大爷,我们还出去呢!”
狱卒理也不理就拎着钥匙走了。念奴却只顾在地上寻找小九儿,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四个人,都穿一样的囚服,披头散发,看不出面目。念奴颤声叫道:“九儿啊,姐姐来了。”无人回应。茅大娘乍着手不知所措,念奴只好自己动手搬着地上人的脸看。
找到第三个,念奴嚎叫一声哭了出来:“九儿啊,九儿啊!”茅大娘忙扑过来,只看一眼就呆住了,口中呢喃:“完了,都完了!”
小九儿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了,眼睛肿成一条缝,嘴斜鼻歪,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东西,手脚也是瘫软的,像是断了一般。念奴的哭声唤醒了小九儿,她哑着嗓子问道:“我不是在做梦?真的是念奴姐姐?”
念奴泣不成声,连连答道:“是,是我,是我!”
小九儿突然含混不清地叫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快走!”
念奴心痛欲绝,哭道:“你的案子已了结,能来看你了,你师傅不方便来,我和你娘来的。”
小九儿喃喃道:“是啊,了结了,再也不用受刑了,我以为都捱不过去了呢。”
念奴哭道:“你捱什么,就招了罢,也少受罪。”
小九儿咧咧嘴,不知是不是想笑,她努力凑近念奴的耳朵说:“那个人的名字,不能说。”
念奴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叹道:“你这个傻子!”
念奴还想查看小九儿的伤,外面的狱卒已经回来了,打开门叫道:“时间到,速速离去!”念奴舍不得走,还抱着小九儿不放,茅大娘怕节外生枝,硬扯着她出来。
二人回到街上,恍若隔世,念奴这才看到身上有斑斑血迹,应该是小九儿的伤口沾来的,不由得掩面呜咽。茅大娘像是梦魇着了一般,也不说话,也不看念奴,白发飘散,人惚惚恍恍自顾走了。
念奴正哭着,突然觉得有人扯她的衣袖,抬眼一看,不正是韦青。念奴恨急上来,也不顾是在大街上,抬手就打,韦青也不闪避,由着她打了十几个耳光,手负痛再也打不动了,才拉着她走出看热闹的人群,去了胡姬的店中。
胡姬已经知道小九儿的事,摆上酒菜就关上门让他们说话。念奴只顾着一边流泪一边大口灌酒下去。韦青木然道:“我知道你恨我,我又何尝不恨自己,是我害了小九儿,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念奴冷笑道:“你不用恨自己,这事本来是小九儿自己乱跑撞上的祸事,与你无关。要恨也是恨我,是我害了小九儿!她夜宿武府时,香囊被调包了。”
“怎么会……”韦青这才明白,小九儿没救了,她卷入的困局,已不是寻常人能解。
二人相顾无言,只能拼命的喝酒,最后都倒在床上不醒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