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儿拜师的事,李龟年很慎重,特意选了个吉日,三兄弟过来,一起热闹一下。小九儿在李府住了几天,心情也平复差不多了,又恢复了天真本性,看着下人们又上抬祖师爷像,又上摆供桌,觉得好玩,跟着前后捣乱,李龟年忍不住说她两句,也只是吐下舌头,转身又犯了。
“这孩子我瞧着大哥是管不住了。”李彭年取笑道。
“也是奇了,她竟是来克我的。”李龟年叹口气,也笑了,按他的年龄和身份,此时膝下儿女成群并不成问题,可是他一直不肯婚娶,所以名下犹空,现在把小九儿拉扯起来,就跟自己的女儿差不多了。
本来今日也请了韦青,却得到答复说他跟岐王同游未归。小九儿恍若梦中,一时还适应不过来,总之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同了,她不再是乐户家里那个一无用处的茅小九儿,而是名冠天下的歌神李龟年的门人,只要她平平稳稳,就能进宜春院,甚至进皇宫。这是她的梦想,现在只有一步之遥了,可是她却并没有开心的感觉,有一刹那她甚至想,如果她一直能留在韦青的身边,会怎么样呢?但那只是一刹,她很快就把这念头甩掉了,在韦青的眼中,她算是什么东西呢?
李龟年说是让弟弟收徒,只是名誉上的事,还是把小九儿留在身边亲自教。这些日系统一教下来,小九儿又进益不少。
拜师之后四人入席,李龟年提意,让小九儿献曲一首。小九儿还是怯场的毛病,毕竟李彭年兄弟还不太熟悉,忸捏着不肯开口。
“你这样,怎么学唱,不如就此罢了。”李龟年把脸一沉,小九儿吐下舌头,只好硬着头皮试了一下音。
李彭年亲自过来操琴,特意找了一个最简单的曲调《忆江南》。这是小九儿在家听得烂熟悉的小调,李龟年又点拔过,小九儿启朱唇曼声唱道: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忆是吴宫。竹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说也奇怪,这曲子今儿从嘴里出来就是别样的味。小九儿眼前恍然看到和韦青一路行来的种种,也曾同舟,也曾同榻,在客栈时,他伸手去剥她的袍子;在猎户的屋中,他俯身为她净面……都像昨天的事,可两个人已经是咫尺天涯了,虽然同在京城,瞧他现在的架势,再见也是陌路。原来今天他没到场,她是介意的。
小九儿唱得自己都痴了,等回过神来,乐曲已停,众人皆不语,李龟年定定看着她的脸,她这才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似乎有泪,忙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
李龟年突然大叫了一声:“好!”
“大哥果然好眼力,这小妮子非凡品。”李彭年兄弟都是行家,连连叫好
小九儿不敢相信,呆呆地看他们。李龟年又补充道:“情是极好的,调上还有些偏,不过都是小毛病,这情要是唱出来了,别的都好办,哈哈!”说着手舞足蹈很是开心。
“看着她憨憨的,想不到也是情种。“李鹤年也笑道。
“我也以为这孩子呆呆傻傻的,要输在情上,没想到,真没想到!”
小九儿在家时就听耶娘教习时说过,唱歌用情是最难的,她平日也没觉得,现在怎么就唱出情了,好生纳罕。
李龟年要时时进宫陪圣驾,平时回来也习惯一个人住在前面的书房,就把后面的院子都给小九儿了。小九儿刚来时还不熟悉,收敛着不敢乱动,等着熟起来就到处跑,这时她才发现,这院子建的有些玄机,很多设计格局跟豆卢氏的后院很像。小九儿也没多想,上次掀素言娘子面巾的事,她一直愧疚,也没敢跟李龟年说这些,只好把这秘密埋在心里吧。不知素言娘子要恨她成什么样,不敢想象。
小九儿找个时间去了太子的别院,只说拜李彭年为师,别的都没提。阿娘虽然诧异,也没多问。原来瞧着小九儿是最不成器的一个,现在看手眼通天,不知怎么就认识一个大人物,真是小看不得。送小九儿出问时,阿娘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韦郎那里没消息?”
小九儿这才想起,真有很多时候没看到他了,不由得心里一沉,脸上带出来,黯然摇头,阿娘叹口气,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不再多问。
因为豆卢府上的事,小九儿不敢私自在外,也怕李龟年惦记,所以出门就坐马车。偏太子的别院位置有点特殊,这一片都是私宅。门面修得高大庄严,平日车马人稀,偶尔一辆马车过来,停留时间也不长。
小九儿只好往繁华的街道去找车,刚拐上路,一辆马车忽地停下来,韦青掀车帘,伸食指向她一勾。
小九儿不客气,跳上马车,坐在他的对面。
“哟,现在脾气涨了,怎么攀上高枝了不起了?”韦青还是瞧不起她的样子。
“再攀高枝,也是一个乐伎,能怎么样?”小九儿也没想跟他好好说话。
“瞧你的样子,是求不到我了,也罢,我就说白操心。”韦青说着把脸向车窗一别,轻飘飘又扔过一句:“这念奴不知是怎么想的。”
“念奴?你说谁?念奴?”小九儿直接扑到韦青身边,摇着他问起来。
“你这成什么样子,手脏不脏,拿开!”韦青把小九儿往一边推,小九儿又上来痞劲儿,把手心手背只管往他的月白衫子上抹,韦青气笑了。
“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装什么清高。念奴在武信府中。”
“武信是谁?”小九儿还是不解,不是听说念奴被武贵妃带到长安,难道这个武信,从韦青轻蔑的眼视,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怎么能见到念奴?”这是小九儿最关心的。
“见不到,听说她失声了。”
“失声!”小九儿听到这里,心都凉了。对一个乐伎来说,还有什么比声音更重要的,她们还相约要在宜春院见呢,怎么会这样。小九儿失魂落魄,后面韦青说的话她几乎没入耳中,直到韦青提到宜春院三个字,小九儿才集中精神。
“宜春院可以报考了?”
“对,皇榜都贴出来了,两个月前公文已经发到各州府,估计现在各地人也到的差不多,皇榜一张,就可以正式报名了。你要如愿以偿了。”韦青的话里突然少了些嘲讽,莫明的沉默了一下,小九儿觉得很奇怪,听到这个消息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吗,怎么只是有一点点开心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