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住进乐伎的消息很快传到太子妃的耳中,她眼都没眨一下,绿凝的身份卑贱到连成为她的对手的可能都没有。大唐还是那个大唐,只是现在是太平年景,不比得那人心慌慌的乱世。乱世时的人心里波动大,对生命没有把握时,人是脆弱的,情啊爱啊容易打动人心。可现在不同了,太平盛世,贵族阶层的物质享用已经溢出,心里却越来越空泛,越是想索取,越得不到,有恃无恐的掠夺时心底却是极度的不安,种种矛盾冲击下来,心都是麻木的。太子妃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个乐伎就会悄无声息从别院消失,不劳她费心。
李瑛还在新鲜中,一段感情从萌发,到激情碰撞,最后燃烧成灰烬,是有周期的,他还在享受甜蜜。阿娘和阿耶躲在暗处,在别院中像透明人,可又无处不在。阿娘把全部的心血都灌输到绿凝的身上。绿凝以最快的速度晋身为风韵少妇。李瑛掉进温柔乡就出不来了。
虽然二人如胶似漆,李瑛还是带着警觉,这是在皇室无时不在的斗争下保留的警惕性,他还留着最后一道防线在他和绿凝中间。
绿凝的生日到了,本来说李瑛有事不过来,阿娘就亲手给她做了汤面端来。绿凝有几天没和阿娘说过话了,李瑛在时他们不会过前面来,还是回避对双方都好。
阿娘坐在绿凝的对面,看她小口吃着汤面,心里说不出是酸还是甜。
“二哥还是没有消息。”绿凝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碗。阿娘赶紧欠身倒水捧过去,绿凝漱了口,又用罗帕擦了擦嘴,那边婢女送来阿拉伯胶糖,绿凝捡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吐出来。
“这就是命,他此时若在,也跟我们吃好的喝好的,这孩子命苦。”阿娘说着眼圈红了,忙低头整衣襟。
绿凝心里也堵着,眼泪在眼圈转,忽然看到李瑛从外面进来,吓得忙起身迎过去。李瑛见阿娘在,有些诧异。
“今天是奴家的生日,阿娘过来送汤面的。”绿凝忙解释道,一边递眼色,阿娘哪顾得上看她,急急告退出去了。
“你生日?怎么不告诉我,也给你准备礼物,你说吧,要什么,给你补上。”李瑛瞧了瞧半碗汤面,随口说道。
“真是奴家要什么?就给什么?”绿凝瞄着李瑛的脸色,试探着问。
“你说,只要我给得了的。”李瑛心里格登一下,原来都一个样,一试就试出来了,且看她要什么吧,也许早了解更好。李瑛刚说完话已经后悔了,李家皇族的人,对女人的贪心是有心理阴影的。
“太子也知道,奴家的二哥失踪了,总归是同胞兄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由不得奴客耶娘日夜悬心……”绿凝说得动情,滚下几颗泪来,一双眼水当当的,看得人心疼。李瑛把她向怀里一搂,用力抱住,绿凝虽然被抱得几乎不能呼吸,可是没敢动。
她并不知李瑛的欣喜,她要的东西,是李瑛万万没想到,又是最贴切的。她选择的是人情,这一点是李瑛自小到大,看得最淡,也是最透的。绿凝这个看似普通的乐户女子,自顾不暇,刚刚有了点起色,惦记的是自家兄弟的安危,由此可见她是有心之人。原本李瑛还怕绿凝要出什么名份之类越矩的东西,伤了他的心,现在是皆大欢喜。自此,李瑛对绿凝是完全放心了。
李瑛对茅六的去向是心知肚明的。这要从长安的一对活宝说起,那就是咸宜公主和驸马杨洄。咸宜公主是武贵妃的亲生女儿,寿王李瑁的同母同父姐姐,也是武贵妃和皇上共同生育的五个子女中,仅存两个中的一个。活下来的一儿一女,跟死去的两子二女是比不了的,不论是样貌还是才气都差很多,可是皇上对咸宜公主的宠爱却依然是没有人能比拟的。
李瑁自小送到寿王府,咸宜公主却留在宫中,虽然有嬷嬷带着,总归是在宫中,跟皇上见面的机会多,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份疼爱就是不同。咸宜公主又是会撒娇的,平日见到皇上就扭股糖一般粘上去。大抵男人对娇巧的小女儿是没有抵抗力的,粉团儿一般爱人,长着跟自己相近的脸,流着自己的血液,又不像儿子隐藏着竞争性,这是最亲的人,怎么能不把最好的都给她?所以不管她闯了什么祸,只要一撒娇,就全解决了,也因此把咸宜公主的性子给娇惯得不像话,却没人敢说。
附马杨洄是武贵妃亲自选来的,人生得好,也是个风流性子,可再怎么样对着这么一位娇纵的公主,也是半点办法没有。好在杨洄是机灵人,两个人成婚不出一年,最成了游乐的最好拍搭,杨洄就是找各种方式哄着公主玩乐,公主乐了,皇上就乐了,皇上乐了,杨洄的腰板就硬了。
养面首这种事,从则天大帝时就盛行,杨洄不仅不吃醋,还亲自帮咸宜公主选面首。茅六就是他亲自给咸宜公主引见的,公主一见倾心,杨洄二话不说就下了手,直接把人掳了来。那日小九儿遇到的车队,就是杨洄要把几个面首送到公主别院去。虽说抓来的人都长得不错,也都还老实,没人敢反抗,可是基本的礼仪要教,不能直接承给公主。
茅六进到别院,已经猜到要发生什么事,坊间传闻不少,猜也猜个大概。他最担心的就是耶娘,只盼着早获自由以慰耶娘的心。茅六天资聪颖,礼仪学得最快,杨洄很是满意,就定下来让他第一个侍奉公主。茅六远远的看过公主一眼,虽然身材有些富态走型,模样是极好的,父母都是好相貌,她再怎么也差不了太多。应该不难应承吧,茅六安慰自己,只要能回家,做什么他都愿意。
杨洄这一行共带来八个人,其中有个初来长安的,相貌生得不错,穿着还真是大唐本土的服饰,只是口音难懂,叽里抓啦说上一堆,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词听得懂。依着杨洄的意思,都放在一起,调教好了再说,实再不成的再做打算。没想到这语言不通的小子脾气还挺拗,发现没有了自由,闹将起来,一言不合从楼上跳了下来。也该他命绝,二层阁楼并不高,下面又是种得花草,土地松软,最多摔瘸几天,没想到就那么寸,他一头就扎在个盆景上,只有一个蹴鞫大小的石头,正撞到太阳穴上,当场毙命。
出了人命,杨洄倒没慌张。有人提意就地埋了息事宁人,他怕坏了风水,让随便拖出城扔了就是。就这一个大意伏下祸端,没出一天,外面就传来消息,死的是高丽使节团的,还是高丽王妃的亲戚。这件事直接报到刑部,正是李瑛管的范围。
本来李瑛答应了绿凝找茅六,苦于没有出口,拿这件事做法,把球踢到了皇上那里。皇上虽然生气,也只是怪杨洄办事不利,但是事关国体,总归要咸宜公主收敛一些,就借想念为由,把咸宜公主宣进宫**同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