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蜀地有苏朵
这天傍晚,又新进来一个小娘子,这人脾气不小,在屋里一顿吵闹,还掀翻了东西。小娘子们都聚在院子里看热闹。大娘们劝阻无效,最后竟灰溜溜逃了出去,把屋门反锁了事,任由新来的小娘子作闹。
屋里渐渐安静了,小九儿胆子大,凑到窗前,把窗纸点破,向里面细看。只见屋里一片狼藉,被褥掀了一地,壶翻碗碎。一个衣冠不整的小娘子俯身在地,一动不动,不知还有没有呼吸。
念奴也过来看了,转身找管事大娘,不卑不亢地说道:“人是带回来了,出了人命总归不好,你们这是要出去了,把钥匙给我,我去看看她吧。”
管事大娘见她说得有理,又素知她稳重,就把小屋的钥匙递过来,她们一行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念奴打开门,拉着小九儿走进屋去。地上的小娘子依然不动,小九儿壮着胆儿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小娘子扑楞一下坐起身没好气地说:“没那么容易死的。”
小九儿和念奴吓一跳,再看小娘子的脸上不知蹭了什么,红一条黑一道,不由得笑了。小娘子恼怒地看过来,念奴忙递上一面铜镜,小娘子自己看了,也不由得也笑了。那边小九儿早打了一盆清水进来,并面巾皂夹一一摆好。念奴坐过来亲自帮小娘子挽发净面。
待小娘子脸洗干净了,小九儿和念奴已经看呆。这简直是仙女下凡,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她一张脸白皙细腻凝脂一般,睫毛又长又密,两只眸子竟然是紫色的,如夏季夜空的寒星两点,鼻子又高又挺,嘴唇不润自红,滴露般晶莹。
小娘子叹口气说道:“不知道姐姐们的名号,我叫苏朵。”
念奴和小九儿惊呼一声:“苏朵,你就是名冠天下的苏朵?”小九儿虽然地处偏僻,但是苏朵的名气之大,不由得人不知道。苏朵是蜀地最有名的乐伎,她有三绝,一是舞绝,虽身材丰腴却柔若无骨,跳起舞来如游龙惊鸿,美不胜收。二绝是歌绝,苏朵有着得天独厚的嗓音,虽然已经十八岁,声音依然如女童,清亮高昂,婉若黄鹂。三是貌绝,苏朵有着蜀地女子特有的傲人肌肤,五官偏又像西域人,眼珠是紫蓝色的,鼻梁高挺。
这次本是四川节度使派人送苏朵进京入宜春院侍奉皇上,没想到半路突然被劫,苏朵虽为乐户,从小就倍受宠溺,从来没有受过闲气人的,哪里容得他们如此作践,因此才有这番吵闹。
念奴帮着苏朵打扮停当,这才说道:“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的,目标又都是报选宜春院的乐优,只怕我们是难脱身了。”
小九儿一听可急了,说道:“我要去京城!才不要困在这地方老死呢。”
念奴苦笑道:“谁想留在这里,可是出去的事由不得我们,我们人单势微,只能先忍耐一时了。”
苏朵一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半晌才开口道:“出去一定要出去,就是铁笼子,也要砸开门。”说着对镜抬手,稳稳地把银钗刺入云鬓,念奴和小九儿突然觉得有了主心骨,心里有了重获自由的希望。
外面看热闹的小娘子们,见她们三人有说有笑,知道没事了,纷纷进来,有人收拾房间,有人凑过来说话。苏朵对她们一律不理,只问念奴道:“你睡在哪里?”念奴指了一下靠墙边的位置。苏朵走过去在她旁边的塌上躺下。有个小娘子过来说:“那是奴家的位置哎。”苏朵充耳不闻,那小娘子敢怒不敢言,只好胡乱又捡了一个位置。
从这日起,三个人形影不离,大娘们惧怕苏朵的泼辣,也不敢兜搭,到也相安无事。苏朵表面上心平气和,心里却是急不可耐,还好有念奴在一边好言相劝,方稳住心神。
小九儿还是爱玩的性格,拉着乐儿到处跑,这日正好大娘们进来送饭。抬着食盒的几个走在前面,管事大娘在后面锁好门,一边掖钥匙一边往回廊上走。乐儿和小九儿正在打闹,小九儿在前面跑,乐儿在后面追,她身材胖大哪里追得上身材灵活的小九儿,小九儿见状回头做着鬼脸气她,不成想把管事大娘撞了一个满怀。正巧乐儿从后面扑上来,三个人直接就掉进水池中。水池的水也有一人多深,乐儿不会水,可是体胖,竟然扑腾几下浮上来了。管事大娘就没那么幸运了,扎两下手就沉下去。
小九儿急忙潜下去救人,经年不清理的池塘里面枯枝缠绕,管事大娘先还使劲蹬水,几下腿就被缠住了,只见水面冒泡不见人影。小九儿沉下去一摸,正好捞住管事大娘的头发,也顾不得许多,死命往上拽。仓促间,她似看到水底有片不寻常的亮光,急着救人也没有多想。
回廊早乱成一团,小九儿刚一露头,就有人接应,把管事大娘拖了上去。小九儿拿出水边学来的绝活儿,在她胸前又压又捶,管事大娘喷出几口浊水,咳嗽起来,大家松了一口气。二人身上又是泥又是水的,众人忙搀进屋里。念奴早把干净袍子拿过来,她却不理会小九儿,和苏朵一起服侍管事大娘更衣。还好有乐儿惦记小九儿,把袍子送了过来。
管事大娘擦干头发换好衣服,这才松口气,想训上几句还在措词,突然警醒,叫道:“钥匙呢?”
念奴一惊,答道:“奴家只顾得为大娘更衣,没有看到钥匙。”管事大娘眉头一皱,目光严厉起来,几个大娘已经乱了方寸,把地上的脏衣服乱翻,只听格扔儿一声,铜钥匙从裙子中掉出来。管事大娘转怒为喜,气也消了,没再说话,率众人收拾东西出去了。
念奴和苏朵这才过来看小九儿,拉着她进了里屋。见没有了外人,小九儿才说道:“刚问及钥匙,吓了奴家一跳,真以为被姐姐偷了呢。”念怒笑道:“现在偷了钥匙,赶是往刀尖上顶呢。”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物,苏朵和小九儿凑上去一看,不由得惊喜道:“还真是偷到了。”念奴偷的不是钥匙,而是把钥匙模子印到了一块面上。
苏朵沉吟一下收了笑容道:“有了钥匙想出去还是难。晚上他们在外面反锁,没办法开门。白天她们进来时门锁在里面,可是众目睽睽怎么能出得去。”
念奴也叹道:“除非还有今天这般大事,众人乱了心神,只是有这一件了,她们就会加倍小心,再难有了。”
“我可能有个办法。”小九儿突然心念一动。
“快说。”念奴忙道。
“还不知能不能成,明日再说吧。”小九儿又迟疑了。
“那就明儿再说,都累了就睡下吧。”念奴还想催问,苏朵却道。这一夜三人睡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