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洛灵这人,苏令蛮倒是听到过一嘴儿,还是苏玉瑶悄摸着声告诉的。
当时苏令蛮还觉得这小娘子情真意切,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让她白白当了回坏人——不过到底也不会抱歉就是。
此时这人明摆着敌视自己,就更不会给出好脸色来了。
“这位是……”
绿衣小娘子自上而下轻飘飘的一瞥,登时让刘洛灵羞愤欲死,她自然不信苏令蛮是当真不认识她,毕竟这狐媚子还勾着她喧表哥不放,哪里会不打听打听喧表哥周围的人。
“苏令蛮,你莫仗着貌美便瞧不起人!”
苏令蛮“啧”了一声,摇摇头,只觉得这刘小娘子嘴上的功夫来来去去就那几个词,一点都不新鲜,哪里有定州老家那边的鲜活,能骂一日不带重样的。
“这位小娘子,你莫名其妙地来骂了一通,反倒成了阿蛮看不起人?”苏令蛮一脸无辜,委屈地眼圈都要红了:
“你们长安的人,便都这般蛮不讲理的?”
要多我见犹怜,就有多我见犹怜。
在白鹭书院念书的小娘子,纵然嘴巴不饶人,可到底年少,被苏令蛮这话一激,转念又觉得挺在理,何况美人含珠带泪,纵是同性,亦不免兴起怜惜之心。
看向刘洛灵、姜十娘几人的眼神登时便有些异样了:
想他大长安的怏怏气度,竟然在一个乡下土丫头面前丢光了!
“我,我,我……”刘洛灵本就是个寄居在镇国公府的小娘子,要说出身,还真强不出苏令蛮太多,这下被众人盯着,便有些不知所措来。
“苏二娘子何必咄咄逼人。”
如摩西分海,围拢着看热闹的女学生们自觉分开,一袭扎眼的龙胆紫如众星捧月、越众而出。
王文窈这人,从前既然能称京畿第一美人,长相气度自然是绝佳的。
此时一身龙胆紫绡纱,在一众水绿、品红里,便格外突出,兼之眉眼清丽无双,行来更有种琅琊王氏千尊玉贵教养出来的矜持尊贵。
不过,世上从来是女人最懂女人。
苏令蛮视线一扫,便晓得这王二娘子并不如面上这般平淡。
眉眼精心勾勒过,扑了薄薄一层脂粉,显出格外的好气色,唇脂以樱粉润色,纵妆面化得浅淡,可到底逃不过同为女子的眼睛——
与对面春意浅浅、清荷带露的纯天然素颜比,反因刻意显得落了下层。
两人视线一对,便都有些了然。
对着王文窈,苏令蛮便格外不肯示弱。
定州城时那段自贬草芥的记忆并不算好,苏令蛮这人又是最犟,收起可怜作态,挺着胸脯道:“哪儿来的判官?不过这一碗水不端平,便随意评判我的为人……可是二娘子觉得不忿?”
这不忿,自然是天知地知,众人知。
女人的世界奉行的,依然是丛林法则。
争夺异性的关注,胜出一方自然是风光无限,而另一方便会沦为众人口中的败者、值得怜悯的对象,而不论她本身有多优秀,家世多出众。
优雅矜贵的王氏女自然不会在众人面前失态,她微微一笑,除了瞥向苏令蛮的视线过分冷外,举止无不大方得体:
“刘娘子说话确实不大中听,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二娘子还是放人一马吧。”
话说的滴水不够,听似各打了一个棒子,还算公平。
苏令蛮却不是那傻子,话都让她说了,反倒是自己得了个太过计较的罪名。
随便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这姓王的都不会待见自己,毕竟连阿爹那么个人都有柳姨娘和阿娘争来争去,何况还是那么个天上有地下无的美郎君?
“王二娘子是书院的院长?还是掌事?既不是,还是莫要将手脚伸得太长了。”苏令蛮嘴角翘了翘:“何况……二娘子看不惯阿蛮便直说嘛,何须费劲脑汁栽赃些罪名给人?”
苏令蛮论嘴皮子和胡搅蛮缠便不是会输的,王文窈端惯了架子,自然不会撕破脸皮与她怼,愣了一愣,面上不由有些白:
“此事原不该我来说,但忝为早来几年的学生,总要与二娘子说道说道。”
“你初来乍到,恐怕不晓得,书院有书院的规矩。二娘子这衅阶之事一出,我白鹭书院三十余年的规矩便都破了,往后若那些毫无自知之人随随便便就想衅阶,岂不是徒增先生们的工作?”
苏令蛮看出来了。
这王娘子话里话外拿书院作伐,恐怕后边有大阵仗等着自己。何况依着她这身紫衫和在书院中的声望,此话一出,几乎人人都点头称是了。
姜十娘更是其中翘楚,连连鼓掌道:“是极,先生们上课本就疲累,如何还要应付学生们无稽的要求?简直是异想天开!”
苏令蛮无奈地摊了摊手,扯起了景先生做虎皮:
“衅阶之事实是院长吩咐,阿蛮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既是院长吩咐,学生自当遵从。不过二娘子既然是这衅阶的头一人,还是最大跨度的衅阶,我等便想着,不如将其办得盛大一些,请书院诸位同窗都能观上这一场盛事。”
这是要逼苏令蛮当众考核了。
但凡苏令蛮心理素质差上一些,考核之时逊色一点,恐怕是会被唾沫星子淹了,坐实这自不量力过分狂妄的“美名”,甚或草包美人的话题再炒一炒:她在京畿的名声,便该毁全了。
纵然哪家想娶她,也得掂量下自个儿的名声。
罗意可掩嘴朝苏玉瑶轻声道:“见着了吧?这可是把你阿蛮姐姐往火架子上烤呢!我就说这王二娘不是省油的灯!”
“阿蛮姐姐……”
这件事,说到这儿,旁人已经插不上手了。
苏令蛮心如明镜似的,王文窈既然当众提出建议,便是拿准了她的性子必然会应。
若利用好了,倒也是桩好事,有个好名总比恶名强些,苏令蛮将心中打算几个来回捣腾清楚了,干脆应道:
“既是要开书院先河,便自阿蛮始罢。”
干脆利落的应对,倒一下子让许多围观者起了一丝好感,只觉得这小娘子倒不如传言中那般黏糊。
此后人群散去,苏玉瑶扯着苏令蛮担忧道:“可有把握?”
罗意可不可思议地看着苏令蛮,头一回觉悟出“生猛”两字。
苏令蛮笑而不语,打发了两小娘子回去,自去国师府不提。
三天时间五份先生的推荐,对苏令蛮来说并不难。
难的是这两日马元变本加厉的训练,让她着实是苦不堪言。待将这推荐书交上去,方觉得松了口气。
景先生见到这五位先生的签字,紧皱的眉头方松了松,面色和缓下来:
“听闻你与王家娘子约定,要在书院所有同窗的见证下考核?”
小娘子眉眼弯弯,笑得可人:“还想请景先生届时移步一观。”
景春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头,心道难怪一向对人不假词色的岫云杨郎动了心思,托她私下看顾。
到她这个年纪,已不会再与小娘子互别苗头,看苏令蛮便跟看邻家丫头似的亲切,这馥白绵软腔调,生生便能软了人的心肠。
“好。”
衅阶的时间定在七月初一,第二日便是沐休。
拜姜十娘大嘴所赐,不单是白鹭书院上下都知道了有这么个狂妄自大的无脑草包要行此不自量力之事,便连青山书院与国子监的小郎君们都知晓了这么桩考核,思及偶尔见到过一两回的盛颜,心下都不由纷纷暗道了声“可惜”。
没人会看好一个前不久方从北疆那穷山恶水里出来的小娘子,有甚才学本事的。
何况,真正入书院学习,也不过堪堪一月罢了。
苏令蛮这几日下学,时不时便能感受到书院小娘子们半怜悯半可惜的眼神,深觉得如果眼神能化作实质的话,她这白净的面皮子恐怕是要被刮破了。
世人总爱以自己来揣度旁人,认为自己做不到,旁人自然也做不到。
若这人不怕头破血流非要去做,便纷纷要秀起那一丁点可怜的优越感,并告诉那个“脑子有坑的”,你错了。
苏令蛮看着眼前又一个殷殷跑来,试图以过来人的口吻告诉自己,莫要继续错下去的黑面郎君,狠狠地拧紧了眉头。
楚方喧关切地看着她:“二娘子,此事全因楚某表妹挑起,你实不必……”
冒着这般风险。
“楚世子,慎言。”
苏令蛮有一点失望,这失望极淡,很快便让她掸去了,她摇摇头道:“此事已定,再不会改。”
深色系窄袖短打穿在楚方喧身上极是恰当,他到底领过军,在一开始的急切过去后,便很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小娘子不开心,甚至于……不耐烦。
苏令蛮却已经利落地起身上了国师府的马车,书院门口车来车往,她实在不想当众人口中的谈资。
“世子再会。”
帘子轻轻放下,马车已经辘辘行出了视线,迅速消失在了转角。
楚方喧茫然地收回视线,不大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生气了。
苏令蛮不过是有一点不被人支持与理解的伤心——尤其这还是来自一位正殷勤追求她,并她也慎重考虑过的郎君。
这大约是,出于女儿家一点极为纠结又反复的虚荣心。
苏令蛮面前突然浮现出一张漫不经心又高傲冷隽的脸,素来酷爱宽袍大袖的岫云杨郎半不屑半冷淡地拂袖道:
“有甚好在意?想去便去!”
睥睨众生似的狂妄与不在乎。
她眨一眨眼,方才还与她窝在一处马车端着茶盅吃茶的少年郎君又不见了。
小八莫名地看着她:“二娘子,可是奴婢眼里有屎?”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呆萌的小八
3500评论加更的一章明天再掉落吧,今天先发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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