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几乎要叹气了,“当时觉得哪儿哪儿都是贾家,这会子哪儿哪儿都这糟了瘟的世子。”
沈舟有些不太想下车,江陵道,“天高那啥远的,他在犯浑,我们狠狠揍他一顿,等他回了京城高状元也来不及了,何况还有慕容大人作证。”
慕容大人面容严肃,缓缓点头道,“从现在开始,臣就看不清楚东西了。”
府里头奔出来两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被承恩公府的护卫拦住了,其中一人喊道,“快来人啊,杀人啦!”
先下车的慕容宇棠道声不好,立时挥手让总督府的侍卫上去架住承恩公的人,齐世子的侍卫倨傲道,“承恩公府的家事还轮不到总督大人来管罢?耽误了世子爷的事,咱们哥几个可担待不起。”
沈舟一掀帘子,“那我呢?哦,也是,承恩公府何等贵重,大约也是轮不到本殿下管的。”
承恩公府的侍卫急忙跪地行礼,慕容宇棠一个颜色,他的人已经冲进去了,他朝沈舟拱手道,“多谢殿下。”
自己也跟着快步进去了。
“知道的里头是挚友,不知道还以为里头是挚爱呢。”江陵扶着沈舟吐槽道,“这火急火燎的。”
“别瞎说。”沈舟手肘打了江陵一下,“进去瞧瞧,吴峰,一会儿若是起冲突了,只管朝着齐世子头脸招呼。”
“是!”温厚的吴峰大哥应了个干脆,期待万分,吴山更是摩拳擦掌。
这座宅子很清静,几乎瞧不出住人的样子,绕过影壁,两边种着的垂丝海棠都是垂死的,独有一株栀子花香气袭人,绿叶衬着白花,透出几分生气。
打闹声不绝于耳,二人只管循声而去便走到了厅堂,慕容宇棠正揪着承恩公世子的领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是要吃人了,“齐徽朗,你特么就不是个东西!”
“果真不是个东西,叫慕容大人这样的人物都骂娘了。”江陵摇摇头。
齐徽朗铁青着脸,冷笑道,“我教训自己家的废物,要你这个外人来凑什么热闹!”
“这个热闹,我今天还就凑了。”慕容宇棠往下一拽,膝盖重重顶在齐徽朗肚子上。
他虽谈不上身手二字,但打人却都是招招见肉,且还有许多黑手防不胜防,沈舟和江陵在一旁看得十分愉悦,江陵上前要去拉架,“慕容大人,多不好看呐这个样子,有话好好说,别气着自己。”
说着似是将二人拉开,却是将反应过来就要还手的齐世子给制住了,硬生生叫他吃了总督大人的一记撩阴腿。
齐世子疼得都走神了,被江陵随手掼在地上,缩成一只很猥琐的虾子,他哆嗦着声音道,“你们给我等着!等我……”
“等你回去告诉你爹还是你娘你姑姑?你多大人了,能不能行了?”江陵踢踢他,很是嫌弃的绕开了。
慕容宇棠喘着粗气,返身去看蜷在椅子上的病弱青年,那青年微微蹙着眉,看见慕容宇通嘴角带出笑意来,容貌和齐世子有些相似,但更精致,且和那趾高气扬不同,另有种脆弱的逼人美感。
他额头红肿了一大片,左边眼角有道浅浅的伤疤,在白皙到快透明的脸上分外明显。
“好好的生这么大气做什么。”青年咳了两声,勉强坐直了身子。
“我不生气,和这种畜生生什么生气。”慕容宇棠说着说着又压不住火了,直接抄起几案上的花瓶就要给齐世子开个瓢。
青年声音很轻,有些发飘,“别砸这个,五两呢。”
白地黑梅花,虽是仿造的宋代,做工也算凑合了。
“我回头给你陪个真的。”慕容宇棠扬起罪恶的手,最后关头被吴山拦住了,吴山道,“大人您这万一给砸死了可怎么是好,还是光用手罢。”
吴峰在旁标注解释道,“光用手能多打一会儿,砸了可就得急救了。”
胡院判慢慢悠悠落在最后,这会儿才刚进来,捋着山羊胡子道,“哪个要急救?叫老夫扎两针试试,哟,这不是承恩公世子么?”
“先别管他了,劳院判大人给这位先把把脉,他刚才伤了头,也不知道要不要紧。”慕容大人俯身要作揖被陈院判一把扶住了,不赞同道,“总督大人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大夫,哪里当得你一声大人,只管喊我老胡就是了,这位公子,哟,这伤可不轻。”
他仔细看过青年的额头,又撩起袖管,亦是红肿不堪,“一看就是扭着胳膊摁在地上打的,也是一个祖宗,承恩公世子下手可真黑,不知道还以为您和二公子他后娘有一腿,帮着赶尽杀绝呢。哟哟哟,二公子这脉象,原有些气色了,今日受了这样的惊吓,保不准,保不准啊。”
“多年不见,胡太医还是这样有趣。”齐二笑了笑,“不碍事的伤,还是容我先见过贵人方是。”
慕容宇棠这个不好拦他,小心翼翼把人扶起来,一瘸一拐就要走到沈舟面前,沈舟制止道,“你只管好生看伤,不拘泥这些虚礼。”
齐二却不肯,端端正正给沈舟行了个礼,“草民齐徽睿见过七殿下,江大人有礼了。”
似有力竭,不等沈舟说话就倒了下去,胡太医啧啧道,“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倔强,等真倒下伤上加伤,病上加病就知道要听话了,快抬进去,老夫来写药方。殿下让吴二带来药材着实是明智,这不就用上了,扬州城中还寻到咱们这样好成色的,有钱也无处买去。”
慕容宇棠将人直接抱进去了,江陵小声和沈舟道,“看模样,倒像是被我说中了。”
“你这个人……”沈舟朝他翻了个白眼,“地上这位怎么办?赶紧的处理下。”
“先再打一顿,再想怎么办,也让你出出气。”
吴山道,“要不江大人你自己来打,我怕我们兄弟俩一下手就给打死了。”
沈舟拽住江陵,“别打了,脏手,扔出去就是了。”
“按着一般话本,我得警告他几句才是。”江陵道,“平时看着他挺恶心的,结果看他死狗一样的躺在这里,他居然也就这样,没有多厉害,那咱们之前在纠结什么?只管照脸抡就好。”
沈舟无语,拉着他到外面看栀子花,承恩公府的侍卫捆得和螃蟹似的扔在廊下,“你要是高兴,抄个梅瓶照着皇帝,太上皇的脸抡也行。”
“这个思路很好。”江陵借着角度握住沈舟的手道,“我们一直在一个思维误区,其实不需要夺嫡,直接篡位就好。”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太跳跃了……”
江陵将手指缓缓嵌进沈舟指缝里,“早些遇到你就好了,还科举什么,只管跟着你做个奸佞。”
二人十指交握,静默片刻之后,沈舟打了个喷嚏,“没出息,不科举你怎么当奸佞?准备当个权宦?”
“宦官也是公务员,就是入选手段不大一样,我怕殿下舍不得。”江陵晃晃沈舟的手,故意撒娇道,“到时候我成天掐着嗓子和你说话你能受得了?殿下~~”
沈舟打了个冷战,不待嘲讽回去,便又是个大喷嚏,鼻子里火辣辣的,“都是宫务员,有什么受不了的。我不会得鼻炎了吧?诶,不行,这花香得太厉害了,得离远点。啾!”
江陵忙带他走得远了些,又命人去拧了湿帕子来给他擦脸,冰凉凉的帕子让沈舟好受了些,但喷嚏还是不断。
江陵索性蹲在他身前,看他喷嚏一个接一个,鼻头都红红的,作死道,“我们小舟打喷嚏都这么可爱。”
“啾!”沈舟快疯了,抬手用帕子糊了他一脸,“闷死你个混蛋。”
胡院判处理完伤患,就看到七殿下企图杀害朝廷命官,“哟,七殿下和江大人玩得正高兴哟,年轻人嘛,就是要这样关系好才好,别像承恩公世子似的,自己弟弟也能下狠手打,真不是个东西。”
他素来敢于说话,百无禁忌,要不是皇贵妃娘娘护着,早因为这张嘴被拖出去打死了,也是因此,只得了个副院判,没抢到正职。
“胡太医快来给殿下看看,刚刚赏了会儿那栀子花,就开始喷嚏打不断了。”江陵让出位置,其实非常不想让人看见沈舟萌萌哒红鼻头。
就这一会儿工夫,沈舟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胡院判收了嘻嘻哈哈的样子,急忙喊来小僮去抓药,“再去支个炉子,我亲自熬药。殿下往后也不可再碰这栀子花了,最好旁的花花草草也远离些,若是症状严重了,可是会要人命的。”
沈舟探病把自己探病了,江陵哪里还舍得让他在这破宅子里坐着,还是胡院判勒令得喝完药才准走,这才叫江大人坐下了。
沈舟捏着胡院判给的香囊,嗅着里头浓郁的薄荷味道,时不时吸吸鼻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仗着周围没旁人,抱怨道,“我以前栀子花不过敏啊。”
这个以前就是指在现实世界里了。
“真的不过敏?等下线了得带你去医院查查过敏源,听说有人花粉过敏致命的,还有什么花生过敏、海鲜过敏、海水过敏……”江陵叨叨个没完。
沈舟眯着肿得和烂桃似的眼,好笑道,“我再怎么过敏也不会海水、海鲜过敏吧?你别担心了。”
江陵和他碰碰额头,鼻子抵鼻子,叹气道,“我怎么能不担心,都怪我不好,没事看什么栀子花。”
“不怪你,真的。”沈舟侧脸亲了他一口,“呐,现在好受些了?”
“何止好受,简直想出去跑圈。”江陵一通乱蹭。
胡院判端着药,站在门口,很是不高兴地用力咳了两声,“咳咳!!殿下还病着呢!江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江陵脸皮厚的很,站直身子道,“方才瞧着殿下脸上好像起疹子了,我凑近些看得仔细。”
“我看看。”胡院判只看了一眼,就用恶婆婆看儿媳的神态对着江陵了,“我说江大人哟,你别是个乌鸦嘴托生吧?殿下脸上真的起疹子了。”
白净的脸颊上生出几颗红色的疹子,很是明显。
江陵:……
沈舟噗嗤就笑了,“好了胡太医,别欺负他了,觉得有些发痒,有药能擦吗?”
“当然有,就是丑得很,等着。”胡院判走了两步,又回头瞪江陵道,“不许乱碰,碰破了留疤,殿下就破相了,打不死你。”
江•乌鸦嘴•陵,“何止不许乱碰,我连话都不敢乱说了,等走的时候把那些个栀子花都给揪干净了帮你报仇。”
“江大人手下留情!”慕容宇棠总算从齐二屋里出来了,见了沈舟的模样唬了一大跳,还得给那倒了霉的栀子花求情,“那是我亲手栽种的,看在我面子上,给它留条生路。”
“齐二公子怎么样了?”沈舟脸肿着,说话有些含糊,“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齐徽朗还特地跑来找他麻烦?”
慕容宇棠长叹道,“累得很了,先睡下了,只好等喝药时候再喊他起来了。小时候齐徽朗就这样欺负过他,也没人管他,后来有次打的重了,承恩公府怕世子爷担上弑杀弟弟的罪过,就送来江南了。论人品论才学,这狗屁世子哪里及得上齐二万一。”
“怕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沈舟淡淡道,“慕容大人,观你今日言行,早就超出挚友这个范畴了。”
“殿下给臣留些脸面,他是何等干净的人,纵沦落到此,也是不失青云之志,我怕自己害了他。”慕容宇棠捂住了脸,把自己的彷徨无奈都藏在手掌之后。
江陵心说这个游戏BUG了,总督大人一面风光霁月地看他和小殿下谈恋爱,一面作为一个深柜不敢表白。
沈舟没有再说话,事实上来说,他也说不出话了,喉咙也肿了,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喉咙口。
他在江陵手心一笔一划地写到,“难受。”
江陵一颗心碎了满地,在他手指上亲了又亲,“宝贝儿咱们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沈舟靠在他怀里乖巧地点点头。
气氛完全不像刚刚揍了承恩公世子一顿该有的欢欣喜悦,慕容宇棠喊了服侍齐徽睿的小厮来问话,小厮年岁尚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惊魂未定的。
“今儿个天气不错,公子起了床身体还算利索,想着上回答应您的画还画好,便想着今日赶一赶,谁知道刚磨了墨,这世子爷就到了,公子分明已经径直过来接待他,他非说公子不尊敬兄长,怠慢了。后头喊我们都出去,只有公子和世子爷两个人在花厅里说话,我留了个心眼,躲在回廊那边,结果听到里头有声音,竟是世子爷把咱们公子摁在地上,抓着他的头发……”小厮说到此处,一抹眼泪,“素日里您就说要留两个侍卫下来,公子非不听。”
江陵思索后道,“承恩公世子倒行逆施,全无手足之情,我身为御史,肯定是要上折子告知陛下的,这朝中的爵位难道都是随随便便给的,不看人品不成,今日这个世子殴打兄弟,明天那个国公不孝不悌,久而久之,谁人还会信服这些有爵人家。当日承恩公为世子请封,陛下亲自批复,陛下再英明,到底是一国之主,多少事体要他执掌,谁是披着人皮的畜生,陛下一时不查也是有的。可礼部考核,也就这样随随便便吗?我等身为臣子,自当是陛下的眼睛,陛下的双手,是我们的失职啊。”
慕容宇棠原来还只是听他在说,可一抬眼,就见江陵定定地看着自己,既是探究也是让他下决定。
太子如今就在礼部办差,为着爵位传承,多少东西流水似的进了东宫,既能保住爵位,又能抱上太子殿下的大腿,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千里兄字字句句都说在我心坎上,他日殿下若有得用之处,万死不辞。”慕容宇棠道,“其实千里兄不必如此,我恩师乃是殿下亲舅舅,纵你不说,我也是要帮着殿下的。”
江陵深觉这个游戏最大的外挂不是徐阁老而是谢家。江左风流都尽了多少年了,人家愣是能内有皇贵妃在宫中坐镇,外有年轻弟子封疆大吏执掌一方。
果然是小舟讨人喜欢。
估计要不是为了他还能有些游戏乐趣,更有钱能直接把他的人设做成太子,然后一路顺风顺水登基。
沈舟听到慕容宇棠的话,惊讶了一下下,随后就淡然了,在江陵手心写了两个字,“外挂。”
指尖滑动,还有些得意的味道。
这个外挂可比林如海还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