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鸳鸯的年纪,她断不会知道这个,倒是贾政还未走,苦思片刻后恍然道,“三妹妹的夫家就姓江,母亲可记得?扬州江家,那会子她夫婿刚中了举人,家里也算丰厚,父亲就允这桩婚事了。”
“我记得。”贾母眼里闪过难以言喻的愉悦感,“你父亲本来以为这是个好苗子,谁知道连考三次不中,最后没办法,只好回了扬州老家。哪里比得上林姑爷,少年探花。”
只是说着说着又哭起来,“我苦命的敏儿诶,就这么去了,留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为你费心筹谋有什么用,你这个没良心的。”
贾政连忙劝道,“母亲莫要哭伤了身子,叫妹妹在地下也难以安心。”
从贾敏这个角度来思考,贾母顿时福至心灵,想起了许多当年的细节,“敏儿有一年来信,说老徐相新收了个徒弟,便是这老三家的庶子。”
关键的一点通了,后面也就全想起来了。
贾母接过鸳鸯手里的帕子把脸擦干净,“快去喊人把这个江陵给我叫回来,他倒是会装相,什么晚辈,江家竟是没有礼数到这种地步了。”
贾政要比她反应慢一拍,“母亲的意思是?”
“这个江陵算起来也是咱们外孙。”贾母刚才对江陵有多欣赏,如今就有多厌恶,尤其是在回忆了一遍江贾氏如何仗着贾代善宠爱订下了这门婚事。
贾政却不能理解贾母的厌恶之情,“这不是好事么?他是个上进有前程的,又有老徐相和妹夫这层关系……”
贾母打断他道,“半点也不许帮他,老三以前就自视过高,处处喜欢和敏儿攀比,如今怎么样?玉儿金尊玉贵一样的在我这里养着,她们家倒好,庶子出头了,笑掉大牙。荣国府是什么门第,你很不必为个庶女家的庶子花心思。就是你太太那个薛家外甥也少沾。”
再看乖巧窝在自己身边的贾宝玉,恨不能把心掏给他,搂着心肝肉道,“还是老祖宗的宝玉好,像你祖父当年的样子。”
江陵去而复返,见着这等场面,略有些犯恶心,笑盈盈道,“不知道老太君有何吩咐?”
贾母沉下来脸,“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隐瞒身份欺瞒我。”
“我欺瞒什么了?”江陵挑了个凳子坐下,“老太君这样疾声厉色好生奇怪。”
“你嫡母就是这样教你的?荣国府既是她的娘家,也就是你的外祖家,缘何你不拜见长辈?”贾母怕吓着贾宝玉,把他哄进碧纱橱去找林黛玉玩了。
江陵清清楚楚听到“去寻你林妹妹”这句,心头怒气翻涌,就是现代社会,也没有家里住着别墅,非要表兄妹两个人住一间房的。
他看着贾母笑道,“老太君许是不清楚,我早在月前就出宗了,莫说贾家,就是江家诸人也算不得我正经亲戚了。”
“看你是个好的,谁知道你竟这样忤逆不尊。”贾母像是透过江陵看到从前违逆她的江贾氏,语气愈发阴沉。
“与你何干?”江陵笑弯一双桃花眼,“尊你年纪大称声老太君,别人家的事如何这样咄咄逼人,不知分寸。”
多年未曾有人敢和贾母这样说话,贾政愣不知如何反应,鸳鸯忙给贾母揉心口,“老太太别气,身子要紧。”
贾母气个仰倒,“不过小小举人,也敢在我荣国府放肆!”
“就算是个举人,也是有功名在身,何况哪位朝中重臣,内阁元老不是从举人过来的。老太君是看不起他们了?”
“牙尖嘴利,等你到了朝中重臣那日,我给你磕头倒茶。”贾母死死盯着江陵,“我只怕你没有这个命,一旦叫上头知道,你出宗不孝,你这功名命保不保得住?”
江陵大笑,“那你可得好好养着身子,不然到了那日,爬不起来可怎么好。我出宗之事,扬州城人人皆知,知府大人亲自为我作保。你荣国府?你荣国府的荣国公呢?不过一等将军爵,却自称国公府,不觉得可笑吗?”
贾母头上的好感度值一路跌破曾经裘双更占据的最低记录。
“老太君要没有别的指点,我就告辞了。”江陵站起身,慢条斯理整理好他那身棉布袍子,“多喝些菊花,清清火。”
贾政差点把胡子拽掉,“你,你!”
江陵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摆手,“不必相送,我认识路了。”
这就是游戏的好处了,虽堪比穿越,但到底不是穿越,自己怎么爽怎么来,不够过瘾还能二周目继续喷。
他一逞口舌之快,通体舒畅,出了荣国府慢悠悠地溜达回去,谁要坐你们家破车,他可是跟着小殿下坐过总督府的暴发户马车的。
京城并不比扬州热闹多少,只是格局要更大,偶尔能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顺子提着被贾家扔出来的东西,忽然问江陵道,“少爷,这样不要紧吗?”
他一惯沉默寡言,真的开口问了,是确实觉得很严重。
江陵不以为意,“不要紧,他们能奈我何?”
区区一个贾府还能左右科举不成,何况我们是有小殿下做靠山的人。
他忽然在街口站定了,朝着街尾露出个笑容,看来今天的幸运值是正数,说靠山,靠山到。
沈舟正扶着吴山跳下马车,蓦然抬头对上江陵的笑脸,差点脚下不稳摔了,没好气地道,“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吗?”
吴山极其简短地回了两个字,“没看。”
一问一答,江陵已经到了面前,“好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是第六年了。”
沈舟道,“怎么哪里都能遇到你!”
“这就是缘分呀。”江陵抬头看了看招牌,“殿下来吃饭?既然这么巧,不如公子请我吃顿饭?”
“为什么不是你请我?”沈舟瞪他。
“因为我们说好了,我要吃软饭的。”江陵甚至还眨眨眼卖了个萌,“公子还记得吗?就是那天在船上……”
“不记得了。”沈舟冷冷道,径直进了酒楼,把他扔在楼下。
江陵靠着人家门口的柱子,看着沈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他一心二用地吐槽这个游戏搞不好了。
这家酒楼居然叫海底捞。次元也不能阻止海底捞了吗?
顺子站在边上,假装自己是第二根门柱。
过了五分钟,吴山下楼道,“小江解元,公子有请。”
江陵心满意足地进了沈舟的包间,正要坐在沈舟边上,沈舟忙把那个凳子踢远了,“你坐对面,离我远点。”
“真的吗?我坐在边上可以给殿下烫菜捞肉,多方便。”江陵支着下巴叹气。
吴山站在沈舟背后宛若一座真正的大山,“我会替殿下捞。”
完全和吴峰不是一个画风。
江陵只好卖惨道,“刚刚才被荣国府老太君骂了一顿,殿下不安慰我一下吗?”
沈舟自顾自地喝糖水,“我觉得他们家老太君才应该被安慰。要是谁真的能骂你一顿,简直要给他烧高香。”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江陵凑到沈舟身边道,“殿下身上有淡淡的香火味道,莫不是偷偷已经给自己烧过香了?”
“吴山。”
吴山把江陵拎起来,好生搁到对面的凳子上,“小江解元,得罪了。”
江陵只好隔着桌子调戏沈舟,“开玩笑的,说不定殿下其上辈子是位受人供奉的仙人。”
沈舟无语,“说不定我是个香炉精投胎。”
“那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香炉。”江陵道。
恰好锅底和配菜上来了,沈舟筷子指指锅子道,“吃饭吧,多吃点塞住你的嘴。”
川蜀牛油锅,又辣又油,红腾腾的汤汁里还能看到大块的牛油在慢慢融化,店小二解释道,“今儿牛油块头太大,还没化,吃起来是一样的。您想先吃哪样?我给您下菜。”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才被吴山赶下去,江陵道,“他这么啰嗦,殿下怎么不嫌他烦?就光嫌弃我。”
“因为我嫌他烦,可以让他走开,但是我嫌你烦,你不肯走开。懂了吗?”沈舟夹了一筷子牛肉,对上江陵满是笑意的眼眸,手腕一转,将牛肉放到小碟里,吩咐吴山道,“赏给江解元了。对了,先前的小鱼干好吃吗?”
江陵看着那碟肉,是殿下亲手烫的,然而看起来就很辣,半锅辣椒在锅里浮浮沉沉。
“不吃拉倒,吴山,拿去喂狗。”沈舟咽下一口脆爽的毛肚,舔了舔嘴唇,粉嫩嫩的舌尖一闪而过。
江陵挡住吴山伸过来的手,很没有节操地道,“……汪”
仿佛烈士一样的把牛肉吃掉了,舌头瞬间就麻得没有知觉了。
沈舟板着脸,眼眸却亮得藏满了星光,“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