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二章痛失
其实永宁早在李琮尚未出世之时,便已经开始考虑已经被她确认了性别的儿子,将来要怎么教育的问题。在其位,谋其事——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李治的继承人会是她儿子之外的人,那么把儿子教育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将会是她从孩子出生后二十年内的主要任务。
她储物手链中并没有现代的育儿手册,至于幼教系列丛书更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的。好在她当年回国本来就是奔着认祖归宗来的,而且学习的专业又是历史,所以收藏的书籍自然是以古文为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三本书,其实也算是她自己的中文启蒙课本,从英国回来的时候,她的汉语程度破得令人发指,好在到底小时候的根基仍在,她又是个肯下苦功的,几年下来才算是把身上的香蕉皮给脱了下来。
她自己人这三本启蒙教材中受益非浅,所以在最初教李琮识字时,才会也选了这三本,而后来随着李琮渐渐长大,在他正式进学的时候,又被李治交给了房玄龄,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永宁开始了对李琮的帝王教育,从掐断了唐史往后内容的《资质通鉴》到删减版的《君主论》,都是搭配着房玄龄主讲的《贞观政要》一起教导李琮的。
其后她也时常根据李琮的学习进度,和性格倾向,适时地用合适的教材引导,一番折腾下来,倒是把她自己藏书中有关帝王教育的那一部分抖落了干净。
后来虽然沁华她也是比照李琮来教育的,可是沁华年纪毕竟尚小,而且女孩子所学的东西要简单的多,侧重点也有所不同,所以沁华也只是描红时见过被永宁特意绘成了字帖的《三字经》,这位公主殿下对于学习之事,还真是没有天分,这点倒十足随了房遗**,也难怪这甥舅俩格外的投缘。
本来在刚开始教导李琮的时候,永宁倒是有过这些书很可能会被曝光出去的想法,但是随着时日一天天地过去,她的这些念头倒是越来越浅,谁知这些事竟是在她都快遗忘的时候,就这么毫无预警地跳了出来。即使对于面对李治和房玄龄两人,她虽有些紧张,却也绝对没有那种悔怕的情绪存在,可是她毕竟有孕在身,先是头一晚受惊不小,然后晚上也没睡好,起床后又开始费心猜李治的心思,那种心力憔悴的感觉,不免油然而生。
李治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永宁倦怠疲备的脸色,心里自然懊恼,竟是只顾着自己的情绪起伏,却忘了永宁的身体状况。他一边伏身将永宁抱到榻上,让她躺下休息,一边连声催人去请御医。
永宁的预产期其实已经快到了,不管是御医还是产婆都早被安排在后殿候召,所以御医来得极快。只是出乎永宁预料的却是,两个御医轮流着诊过脉之后,竟是得出了一个她即将生产的结论出来,天知道她根本连阵痛都还没感觉到
可是就像是想要印证御医的话一般,那边御医的话音才落地,永宁便觉得肚子沉沉的像是往下坠一般,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她,自然明白这真的是要生产了……
李治被吓得不轻,虽说御医和产婆早就备下了,可是毕竟离着预产期还是差着些日子的,他难免多想,把永宁这早产的缘由,都安在了头一晚的那番折腾上去。在被清妍等人给撵到了殿外后,满脸忧心地来回遗踱着步,一时之间,连宣政殿等候他多时的朝臣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不过永宁虽然有早产之嫌,可是她素来对自己的身体都极为上心,虽然不曾使用魔药,可是孙思邈开给她的那些适合她体质的保养药方,她却是次次不落都按时服用,而且又非头胎,所以竟是生产的极为顺利,还不到两个时辰,李治膝下便又多了一位皇子。
李治问过永宁身体无恙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也就有心情抱着新出炉的小包子细细打量。虽然说这婴儿出生的时候几乎都是一般模样,可是在李治这亲爹眼里,却硬是从自家儿子红扑扑的小脸蛋上看出了这里像他,那里像永宁……高兴得见眉不见眼。
永宁生产的过于迅速,所以这消息传递起来的时候,马上要生和孩子落地,几乎就是前后脚地在长安上下传播。在听说永宁又平安生出了一位皇子之后,暗恨她好运的人,不知凡几。
李琮在沁华出生后,便已经没有了对弟弟、妹妹的期待,他关心更多的却是永宁的身体健康,可是沁华却是盼着这个将来要喊她“姐姐”的小家伙已经很久了,只围着李治转着圈地要抱小dd,私毫没有顾忌到她那小身板是不是负担得起。
李治一直都盼着永宁这胎能再生个皇子出来,甚至一早就已经把儿子的名字给想好了,这会儿儿子也抱在手上了,当即便传旨将这位新出炉的八皇子赐名为“钰”。
钰者,宝也。
为人父者,对孩子的期待珍惜只从这一个字,便可窥得一二。
八皇子的名字一出,诸多因永宁而起的汹涌暗潮,一时之间竟是悄无声息地平息了下去。
原本李治和房玄龄就计划着借着李琮在致知书院所说的那几句话,和那三本书,让永宁以宠妃之外的另一种形象立于人前,而正是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永宁却在皇宫几年间都无所出的情况下诞下了八皇子,朝野之间,对永宁的评论一下子下面了起来。
一时之间,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一下子转向,朝着好的方向行进起来。李治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让人收集了朝野之间对永宁的那些议论,然后回去紫宸殿的时候,抱着儿子说给永宁听,然后一遍遍地计划着,等着李钰满月之后,便将那道早就备下的废后旨意先行颁下,再趁着永宁修养恢复的时候,让人准备新后的册封大典……
永宁只含笑听着,她并不会说什么不在乎皇后之位的话,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就算不为房家,也当站在为人母的立场上,为李琮多加考虑才是。正妻所出的嫡子,素来都是李唐皇室立太子的基础,至少李治上位,在许多人眼中都只注意到了他嫡子的身份,这也就限定这些人衡量站位的标准。
在这些可以达到的目标上,她从来都不介意给儿子最好的。
可是就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期待的好时候,宫外却突然传来了房玄龄急症昏厥的消息
永宁尚未出月子,硬生生被这突如奇来的消息给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紧紧地抓着李治的胳膊,一时之间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治心头也是一跳,强自镇定地将李钰放到**母的怀中,轻轻地拍了拍永宁已经显露出青白血筋的手背,低声说道:“事情的究竟尚未弄清,你如何便能如此惊慌?你且宽宽心,我这便让人去详查……”说着,他便起身离开。
李治心里清楚,不管事情因何而起,只怕这次房玄龄都是难挨过去的。上次中蛊之事,孙思邈便言道房玄龄年纪已迈,又伤了根本,难免寿元有伤……而这次能让房家亲自派人传话进宫,道是房玄龄急症昏厥,而不是高阳公主进宫来说,只怕……
越是想得明白,李治的脚步便越急促,边走还边急声吩咐了人去房家问清究竟,又让人安排御医……他心里泛起一丝无力感,在永宁生产之后,孙思邈来看过一回,便请旨离京采药巡诊,此刻竟是不在长安。可偏偏房玄龄却赶在了这个孙思邈不在长安的时候,患了急病……
李治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未免太过蹊跷。但是这会儿他也还处在什么情况都弄不清楚的地步,除了急得在殿中来回踱步,一时之间竟是无计可施。
房遗直来得极快。可是李治看见房遗直出现在这里,却只觉得手足发冷,这种情况之下,由嗣子出面面君,通常都意味着家主……
果然,房遗直双目通红地与李治见过君臣之礼后,并未遵旨平身,反倒颤微微地从怀中取出了一道素封的奏疏,高举过顶呈予李治。
李治将奏疏接过来的时候,手也微微有些发抖。这样的奏疏,他是曾经见过的,贞观朝时,几位老臣辞世之前,都曾有这样的素封奏疏呈到御前……他忍痛回忆着,当年他的父皇,那位素以情义著称的贞观大帝是何表现?一次次的痛哭流涕,一次次地醉后追忆,一次次的……
李治突然之间,似乎有些明白了李世民当年的那种感觉,虽然他也经历过多次老臣辞世的悲哀,可是对他来说,房玄龄终究是不同的……他猜忌过他,恼恨过他,算计过他,利用过他,一路行到君臣同心,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却堪堪于此情方融之时,痛失股肱……
一时之间,李治只觉手中这封或为遗折的奏疏,其重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