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低头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浅浅一笑,说道:“嫂子,这不是我想要干什么,而是我‘不得不’去这么干……离开长安的事,原本就是父亲大人和师傅商量好的,至于娘亲和哥哥们那里,想来也是不用我去交待什么的……”
高阳公主沉着脸,很认真地问永宁:“那么九郎呢?他那里你准备怎么交待?”
永宁依旧低着头,只是手里转动茶杯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才轻声说道:“晋王殿下那里,也是不需要交待的……我离开之后,时间久了,他自然也就……”
高阳公主满脸怒容地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几案上,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就说,不该让你当什么道姑,你看看你,这身衣服才穿了一天,脑子就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又在瞎琢磨些什么!哼!要我说,你还是快快还俗的好,如今长孙婧算是完了,这晋王妃的位置,还有谁能抢得过你?!”
“皇后是不可能会答应的!”永宁很冷静地说道:“即使长孙婧无望,皇后也是不会答应让我嫁给晋王的……嫂子,我跟你打赌,长孙家对晋王殿下一定不会死心,你信吗?”
“你什么意思?”高阳公主满脸不解地看着永宁,皇后心里对永宁多有不满,会对她与晋王的事情多有阻碍,这高阳公主可以理解,但是要说到长孙家不死心,他们能怎么个不死心法?太子这么一闹腾,长孙婧算是彻底出局了,而长孙家适龄的女孩儿里只有她一个是嫡女……若是长孙家真打算一送个庶女给晋王,那谁也拦不住,只是这嫡庶之别就注定了这庶女便是送进去,也攀不到什么好位份,那跟没送有什么两样?
“全大唐的人都知道,父亲大人与长孙无忌不对付,可是你可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究竟有何仇怨?”永宁并没有回答高阳公主的问题,反而反问她。[zdff贴吧手打团]
高阳公主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摇了摇头,犹疑地猜测道:“是不是父亲大人与长孙无忌政见不合?”
“对,也不对……”永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父亲大人与长孙无忌的对立,是皇上捧出来的……从前朝以来,世家阀门的权势越来越大,有些时候甚至能左右朝局,当今陛下雄才大略,如何会对这些隐患视而不见?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徐徐图之……父亲大人虽然出身清河房氏,曾经也算是世家之一,只是几经离乱,人脉早已凋零,若非父亲异军突起,怕是清河房氏的名声早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清河房氏声名不显的缘故,世人多将我房家当成寒门出身……”
高阳公主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说父皇怎么一摊上父亲大人与长孙无忌有矛盾的时候,便像是没了主心骨似的,一会儿偏这个,一会儿偏那个的,原来他是……”
“这些年来我给你们讲过很多故事,故事里成功的帝王,都是将‘平衡’二字玩弄的炉火纯青之人,成功的帝王不会允许朝堂之中只有一个声音,成功的帝王也不会允许朝堂之上一方独大……”永宁直视着高阳公主的眼睛,说道:“先前房家势微,陛下虽不曾拂了皇后与长孙家的意,但却在暗处对父亲大人多有回护,甚至对我也有照拂,不然我出家入道之事决不会如此顺利……可是现在情况急转直下,此时房家绝不能有什么动作,一旦有所作为,陛下势必会打击房家,回护长孙家,那么眼下房家占着的那点优势便立刻会消失不见了……”
高阳公主其实对永宁的话并不能全然明白,但大致的意思她还是听懂了的,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抱怨似地说道:“你不是说父皇对于那些世家阀门很是看不上吗?那他怎么还对长孙家这么优容?趁着机会将他打压下去多好!干嘛还要这么护着他们?”
永宁单手支腮,目光随着高阳公主的身形来回移动,无奈地说道:“那些世家阀门根本就是联成一片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如今也只能说是时机不到,陛下一时之间是不会动他们的……”
“这长孙家也是,干嘛就非粘上九郎不可?他们可是九郎的外家,难道九郎还能薄待了他们不成?”高阳公主气呼呼地又坐了下来,烦闷得直揉眉头。[zdff贴吧手打团]
永宁将高阳公主茶杯里的旧茶倒掉,又添了杯新茶给她,冷哼了一声,说道:“要不然人都说长孙无忌精明呢!他对陛下太过了解,知道只要陛下在一日,他们这些世家阀门便绝无出头之日,稍有不慎还会被打压,他们现在也只能图待来日,若是新君是个好拿捏的,那才是他们翻身的机遇……”
高阳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着永宁,压低了声音说道:“什么新君?你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永宁抿唇一笑,说道:“还用什么消息,猜都猜得出,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去找长孙家的麻烦?还不是那天我说的那些话,他真的听进去了,而且深信不疑?错非如此,他何至于对付自己的外家?太子眼看着是不行了,而魏王……这位呀,小聪明是尽有的,可是却从来没用对过地方,陛下虽然宠**于他,可是他这些年来夺嫡之心表露太过,陛下若真立他为储,那岂不是表明这储位是可以‘谋而得之’的?那大唐此后怕是再无宁日了,再说了,你看看魏王身边围着的那些人,尽是些世家阀门的子弟,便是冲着这个,陛下也不会允许魏王上位的……”
“如此一来,那九郎这个中宫嫡子,便成了……”高阳公主两眼放光,她虽然有预感李治或许能上位,但是从来也没有人这么详细地跟她分析过这些问题,此时听永宁这样一讲,顿时觉得云散天开,霍然开朗,可是她转念一想,又皱着眉头问道:“可是,父皇似乎也很喜欢三哥,他常常对人说起,所有的皇子这中,三哥是最像他的……”
永宁撇了撇嘴,说道:“要不我说魏王的聪明没用对地方呢!你且想想,陛下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称赞吴王殿下的?可是在陛下开始对太子不满的时候?当时陛下推了吴王殿下出来,原是打算用他来磨砺太子殿下的,可谁知吴王殿下还没动作,魏王殿下倒是先一步跳了出来,如今却是吴王殿下在一旁看戏,而魏王殿下却要陪着太子一起万劫不复了……”
高阳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永宁,着实被她的话给吓住了,脸色变了几变之后,才轻声问道:“你这些话是哪里听来的?父皇怎么可能这么对三哥?我近来听一些官员私下议论,说是三哥上位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你是不是听错了?”
永宁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好嫂子呀,众多皇子之中,最不可能上位的便是吴王殿下与蜀王殿下了,杨妃乃是前朝公主,这两位殿下身上流着前朝皇室的血,大唐上下除了那些前朝旧臣,是不会有人支持这两位殿下的……”
高阳公主不说话了,她想起曾经偷听到吴王李恪与杨妃的说话,他一边为自己身体里流淌的高贵血液而骄傲,一边又忍不住为了前途而憎恶……她叹了口气,觉得这位素来英武大气的兄长能从这个漩涡里脱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仔细地再将永宁方才说的话从心里过了一遍,突然有些不解地抬头问道:“咦?你和我说了这么多,我怎么还是不明白,你跟九郎……你是怎么想的?”
永宁翻了个白眼,她一门心思想把高阳公主绕晕了,让她没精力再纠缠她这件事,谁知她这么快就又清醒了过来。于是,永宁只得长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嫂子,我之所以把这些话跟你说得这么明白,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与晋王之间,如今是一动不如一静,眼下我是做什么都是错,但凡与晋王接近些,便能成了罪过……嫂子,长安眼看着就要乱起来了,父亲大人也是为我好,才与师傅商量着让我暂离的,至于这些东西……”
高阳公主一见永宁的手抚上了那口箱子,连忙说道:“这些东西既然原就是准备送给九郎的,你留下又有什么意思?你若是觉得不便,由我送去便是!”
永宁无奈地看着高阳公主,说道:“嫂子,这些东西便是要送,也只能等着我离开了长安之后才可以送!只要我还在长安一天,这些东西就绝对不可以给晋王!”其实她原本就是打算借高阳公主的手将这些东西交给李治的,前面那么多的铺垫,也不过是希望能让高阳公主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严格按照她要求的时间去走而已。
高阳公主的要求也并不高,只要这东西还是要给李治的,那么就算时间上晚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于是约法三章之后,高阳公主心情复杂地带着那半箱礼物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