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1 / 1)

<>许维回到藩衙之后便高挂起免战牌来,任何人一律不见,就连阿桂也不例外。阿桂接连几次吃了闭门羹后,一气之下连带着把许维也一起告到了乾隆那里:

浙藩许维包庇学政窦光鼐,纵容其赴平阳传集生监,逼写亲供,咆哮生事,而置录遗之事于不办。寻该学政在平阳城隍庙多置刑具,传集县衙书役,追究黄梅劣迹,又有不欲作官,性命不要等言语,请将窦光鼐革职交刑部议罪,许维交部议从重论处。

许维不断翻看着阿桂递往京师的折子,而刘翼在一旁解释说道,

“大人,这可是从通政司那里花了不小的代价抄写来的副本。从这里头看,那阿桂也着实可恶,居然敢在老佛爷面前说大人您的坏话。”

许维笑着指着折子说道,

“就让他说吧。我就等着他说我的不是,要不然我的折子还没法上嘛。子安,你看看我这折子写得如何?”许维把连夜写好的反驳阿桂的折子从袖内取了出来,刘翼犹如捧着圣旨一般虔诚地看着:

臣亲赴平阳县,绅士民人呈送五十一年派捐田单二百余张,供称知县以弥补亏空为名,计亩派捐,每田一亩捐大钱五十文,给官印田票一纸,与征收钱粮无异。又呈送供票九张,共计大钱二千一百千文。四十八年、五十年两次勒捐富户,自一百余千至三十、五十千不等。每岁采买仓谷并不给价,有飞头、印票、谷领、收帖等名色,该县在任八年所侵吞谷价与劝捐之千,计赃不下二十万。

随奏许维还将田单、印票、飞头、谷领、收帖、催帖、借票各拣一纸进呈。

刘翼猛拍了一下大腿,夸赞道,

“大人您这做法相当的妙,既有凭又有据,驳斥得那阿桂简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事实既在,老佛爷断不会再行偏袒阿桂。我料此折上呈不出几日,必会有新旨意下。”

“可不是,我也在想这黄梅一案是该了结的时候了,马上命人六百里加急递往京师,”许维一声令下,自有人当夜便出杭州西门单骑急驰往京师而去。

接到许维的折子之后,乾隆夜不能寐。在南书房挑灯夜看奏折达三遍之久,眉头依然紧锁。

“皇上,这都一更天了,是不是小睡一会啊,明日还要上早朝呢。”高树春轻声说道。

“近日心头烦,诸事也多,难以入眠啊。”

乾隆深感此事关系重大,盖黄梅贪劣与否不仅系窦光鼐一身之安危,且必使钦差大臣阿桂等及浙江巡抚伊龄阿、按察使宝住原审已结大案再起翻覆,况浙省时值乡试,生监云集,众口籍籍,不将此案审明,何以服天下之舆论?

乾隆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在书房内来回走了几步,想着对策。根据那许维所提供证据,初步判定断非那窦光鼐捏饰。如何收场倒要细细思量一下。再有,这许维确实能干,才上任浙藩没几月功夫,便让他查出黄梅这一贪污大案来。但若对他奖励,却于自己的面子过不去,看来要再好好磨练一番才是,不然总有一日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这黄梅必需严处,莫如给放在浙省会试之前开刀问斩,也好给那些生监提个醒。至于许维,就先把他押往福建按司大牢灭灭锐气后再发到台湾历练一两年。听闻台湾天地会势力庞大,以他之才干,应能很好地处理好一切,让朝廷放心。只要自己尚在位,许维再次飞黄腾达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乾隆思前虑后,终于作出决策,立刻挥毫写下谕旨:

今观许维所奏,黄梅实乃一贪官也。以小民之脂膏肥其壑,婪索不下二十万,似此贪官墨吏若不严加惩处,俾得网漏吞舟,不屑之徒转相效尤,于吏治大有关系。若朕惟阿桂、曹文埴、伊龄阿等人之言是听,而置此疑案不明白办理,不但不足以服许维之心,且难服天下之舆论矣。

现令阿桂在浙江杭州府重新秉公而断,伊受皇恩日久,自不肯心存回护。但究系原审之人,著添派浙江布政使许维会同审理。许维办事认真,且位居浙藩任上,其见闻更真,自当秉公无所回护。

“树春,把此道旨意发往军机处,让他们即刻传达至阿桂处。”

“扎,奴才即刻就去办。”高树春边走边寻思着,这许维此次可能要倒霉了。你许维可是直接让老佛爷下不了台啊。

谕旨抵达之后,阿桂与许维自不敢怠慢,立刻在杭州抚衙召集所有涉案人及浙省三司堂官准备开审。

由于有乾隆明确的旨意,阿桂审理此案时没有一丝的回护之意,审理得也快速,一日内便审结上奏:

黄梅勒借吴荣烈等二千一百千文,又侵用田单公费钱及朋贴采买钱一万四千余文,而于原报亏缺谷价仅弥补四千余两。

当退堂时,许维忍不住开起阿桂的玩笑,

“我说桂中堂,您这是何苦呢。护着黄梅有什么好处?到头来还不是又要判他死罪。”

阿桂臭着张脸,**地答道,

“此案确实是老夫疏忽了,怎么,许大人是否要参老夫一本?若有的话,尽管上奏与皇上知晓,老夫接着便是。”阿桂不再搭理许维,扭头便出了抚衙。望着阿桂的身影,许维重重呸了口痰在地上,骂道,

“老不死的就是架子大,不服输。你们这般老一辈的早就该激流勇退,到现在还死赖在军机大臣的位上不想离开,真不要脸。”

有乾隆的旨意在,大学士、军机大臣和坤等遵旨迅速核议,认为应如大学士阿桂等所奏,将黄梅即于该处正法。

乾隆立即批谕:黄梅著即处斩。

这一天是九月十九。

十月初二,浙江巡抚伊龄阿接奉将原任平阳县知县黄梅即行正法的旨谕,即命浙江新任按察使孙栝会同抚标中军参将吴秉钺监提官犯黄梅,绑赴市曹,当众斩首。

黄梅长子黄嘉图虽未查出确实劣迹,但以其‘既有石板铯浑号,则非安分可知‘为由,命‘即行发往伊犁充当苦差‘。

黄梅以下平阳县书吏胥役叶久、黄茂森、朱秉忠‘照不应重律,杖八十,再加枷号两个月‘。

黄梅的同官和上司中温州知府范思敬刑罚最重。

和坤等核议时认为阿桂等所拟‘发往军台效力‘尚不足蔽辜,从重改为‘发往伊犁,自备资斧效力赎罪‘。

原任温州知府、现任嘉兴知府方林和原任温州知府、现任粮道郑淫先行离任,听候部议。温处道张裕谷、永嘉县知县程嘉横和平阳县知县田嘉种三人都是紧跟上峰指示,秘密跟踪窦光鼐平阳之行一举一动,且添油加醋炮制机密情报的人物,他们的罪案是‘显系回护黄梅,迎合上司‘,所以一并交部严加议处。

乾隆对这几个县地级的官员深恶痛绝,在明发谕旨中说:

‘督抚遇有访察事件,身在省城,不能不委之于属员,而为属员者,并不访查明确,据实禀报,乃竞官官相护,联为一气,率行装点情节,扶同具禀,希图蒙混上司,使各省从而效尤,相率为伪,则身为督抚者何以厘奸剔弊,察吏安民耶?此等外省恶习,最为可恶,不可不严加惩治。‘

原任浙江巡抚福崧被褫夺翎顶,回京出任正四品二等侍卫。

浙江巡抚伊龄阿也被召回京城任‘在总管内务府大臣上行走’,兼管崇文门监督。

阿桂的处分是革职留任。

这在大臣官员的行政处分中,带有惩戒性质,实际上属于很轻的一级,因为阿桂的宫衔‘太子太保‘、实职‘大学士管理刑部事务‘,以及爵位‘诚谋英勇公‘都没有受到任何触动。

还有那个钦差派出的调查组组长户部员外郎海成,因为‘不能查出实情‘而被降一级调用,而且注明‘虽有加级纪录,不准抵销‘,这确是实实在在的降级。

而已升为户部侍郎的和党羽苏凌阿,则趁黄梅案向乾隆为和琳邀功:

“和琳虽官卑职小,但此次查案,甚为公正,且颇干练,终使案情大白于天下,显圣上持政整肃清正,和琳实应嘉奖。”乾隆于是将杭州织造的肥缺赏给了和琳,后不久他又升为湖广道御史,和琳从此也飞黄腾达起来。

两位主人公窦光鼐及许维,下场都不怎么妙,谁让他们使乾隆在天下臣民面前丢了面子。

就算许维再怎么得宠,此次一样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乾隆一道旨意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撤职查办,先押送京师等待处置。

而窦光鼐则是无功也无过。这‘过‘是什么呢?

一是他参劾黄梅的罪款中有三条不属实,比这更重的是,窦光鼐说了一句‘不要性命,不要做官‘的‘殊乖大臣之体‘的话。

乾隆在明发谕旨中向天下臣民公开宣称,如果窦光鼐不是那样举动乖张的话,本打算让他仍以侍郎补用,很可惜,有了以上情节,不行了,只好去署理光禄寺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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