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霍光精神饱满的照例去县衙,说起来他这个长安令做的还真不称职,至少他上任这半个月来加起来在县衙待得时间还不足三天,几乎县衙一应事物都是张济、李陵、杜延年三人在处理。
当然这也说明霍光手下的这个班底让他很省心,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一支有组织有纪律,有战斗力的团队。.
霍光到县衙办公,而霍去病也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似乎昨天说好的去李妍家提亲的事就这样暂时搁置了,连侯府之中都没有任何准备的动作。
这几日长安县衙主要的事情当然还是清算城主富户的资产。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自从那日霍光带期门军强行进入桑家清算后,第二天县衙每到一家富户,却好像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甚至县衙吏员都没有去一一清点车马奴仆数量,直接登记一下各家富户上报的数目就完事。
其实这样的举动也是霍光授意下去的,从清算了桑弘羊家后,长安县衙执行缗钱令清算又回到了例行公事上。这其中有两方面的因素,一来从第二天开始绝大部分富商都主动捐献了不少财物,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霍光不可能再蛮横的清算。二来经过了第一日清算桑家的事,也等于给了其他富户一个信号,这些人家纷纷用出各种手段开始隐匿财产,现在就算霍光严格执行,也收不到什么效果了。
整整三天时间,霍光都待在县衙之中,过着标准的古代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这三天霍光几乎什么事情都没干,除了侯府和县衙两点一线的来回跑,再没有去过第三个地方。
这三天其实霍光都在等,等那个可能来自汉武帝的传召,不过三天过后果然还是没有汉武帝的传召,这一下彻底让霍光安心的收下了虎符。而经过这十来天的清算,长安县下辖的商户清算工作也已经完成,不过摆在霍光面前的这些清算账目,除了第一天桑弘羊家的还算真实以外,其他的几乎每一家都并不详实,可以说这只是一堆完全无用的虚假账目。
“大人,右内史义纵大人来了,如今已距县衙不远了。”就在霍光听着张济李陵等人汇报这些账目的情况时,一个衙役便匆匆进来通报,说义纵已经到了县衙外。
义纵来长安县衙到也不算什么稀奇,毕竟他是内史,长安县还是他的下属部门,就算不是霍光做长安令,按惯例义纵每月也会到县衙一趟,算是例行的视察公事。
“那诸位随我出去迎接右内史大人吧!”霍光站起身来,一边说着已经向外走去。不管义纵与霍光私底下是什么关系,这种官场之中的表面文章还得下足功夫,这就是规矩任谁都不能乱来。
义纵的队伍也是缓慢的靠近县衙,这也是官场的学问,就好像后世迎接领导,那肯定是下属先到而后领导才驱车到来。几乎就在霍光率着县衙一干人员站在衙门口的时候,义纵的队伍也正好停在了县衙外。
“下官长安令霍光,率合衙属吏拜见右内史大人!”义纵扶着车辕走下马车,这个时代的马车主要还是战国时期那种无棚的车架。
“霍县令免礼。”义纵神情威严的说道,也没有多余的客套话。
“右内史大人里面请。”霍光虚引一指,落到义纵身后半步,一同走进了县衙。
“霍县令带本官去看看这些日子你们县衙的清算账目吧。”义纵走入县衙就开口说道,看来他今日到县衙来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些虚假的账目。
“诺,大人这边请。”霍光应声说道,而后就将义纵带了到存放账目的房间。因为刚才霍光也翻阅了这些账目,所有现在这些竹简大多还铺在桌子上。
义纵走入屋内,随手就拿起一册竹简查看,过了片刻他似乎看完竹简上的账目,就轻轻的将之方向,而后又拿起另一册来。不过这次他还没开始看就开口说道:“其他人都各干各的事去吧,霍县令留下就可以了。”
张济等人下意识的看了霍光一眼,这明摆着是义纵要支开这些人,霍光估计义纵有什么话要说,也就微微示意张济李陵等人先出去。
“下官等人告退!”张济李陵等人躬身一拜,而后纷纷走了出去,落在最后出门的张济出去后还很自然的将房门都给关上了。
“这些账目有几分可信?”当屋内只余下义纵和霍光两人的时候,义纵突然将手中竹简一扔,而后问道霍光。
“全无可信……都是假的!”霍光微微起了一点头,目光正好和义纵的眼神交织在一起,霍光回答的到很坦然,对义纵的质问置若罔闻。
义纵看着霍光坦然的样子,一开始还一副严肃的样子,可是突然一笑,而后语气缓和的说道:“一开始我还真是有些担心,不过看这几日县衙的作为,倒是我多虑了!”
霍光一开始就知道义纵对缗钱令的态度,虽然历史上将义纵归为酷吏一类,不过义纵应该算是众多酷吏中另类的一个,义纵为酷吏也杀了不少人,不过那都是罪有应得的恶人,所杀几乎都是权贵豪强和其爪牙。说到底义纵应该更像一个手段激进的干吏。
而义纵对缗钱令的态度其实也是并不支持的,因为在义纵看来这是在破坏社会稳定,所以义纵为内史这几年,他极力整治盗铸私钱,却对缗钱令消极对待。这也算他与张汤等人政见上的不合,至少义纵认为,国家富强不是靠增收重税来达到的,如果让商人都破产了,那就是得不偿失。
霍光不知道,当日他与霍去病漠北大捷班师回朝后,义纵为什么那么急着跑来显露出投靠的意思,其实也是因为义纵察觉到了自己与张汤等人产生了分歧,是在急于给自己找一条退路。
“此事就这样吧,可恨最近朝中还有人想拿缗钱令变本加厉的大做文章,这些人实在是拿社稷开玩笑,国家富强岂可竭泽而渔?这些人真该抓起来杀了!”义纵有些义愤填膺的说道,虽然义纵没有明说,不过霍光也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那就是廷尉杨可主张颁布‘告缗法令’,也就是让百姓举报那些隐匿家产不报和虚报的富户,并将举报财产一半分与举报之人。
很明显义纵是极力反对这个‘告缗令’的,霍光也不得不承认,不管史书上对义纵的评价如何,至少他对义纵还是很佩服的。告缗令确实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妙计,不过这也是一个比缗钱令更烂的一招棋,这个法令一旦执行,确实可以短时间内使中央财政聚敛大量钱财,可是这也彻底瓦解了商人阶层,甚至让天下无人再敢行商,更严重的是百姓尝到告缗甜头后将一不可收拾,普通百姓也将不事生产,进而形成两个无法调和的对立阶层,那时候社会动荡社稷不稳是在所难免。
义纵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极力反对杨可这个‘告缗令’。不过杨可不仅得到了张汤支持,还让汉武帝也动心了,义纵今日前来也有希望得到霍光支持的打算。先霍光是长安令,任何法令第一个实施的地方肯定是长安,只要‘告缗令’在长安无法推行,那么最后只能半途而废,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得到霍光支持就等于得到卫霍外戚支持,当今朝廷之上能完胜张汤的也只有庞大的卫霍外戚。
霍光如何不知道义纵的心思,平心而论霍光也愿意站到义纵一边,可是这不仅是表个态那么简单的事,而是一场真正的执政理念之争。以霍光现在的地位和威望,他还不想卷入这些争斗,因为一旦失败自己就会成为牺牲品。
“朝廷大的政策有三公列卿谋划,下官人微言轻只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下官相信所有政策的出台应该也是利于社稷的!”霍光委婉的表达了自己只能奉命行事的态度。虽然从后世的眼光来看,告缗令确实应该阻止,可无奈形势比人强啊!
听到霍光这样的回答,义纵也难免有些失望,随后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就离开了县衙。霍光心里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可这是权利斗争,不是小孩过家家,不能因为对谁有好感就开始站队,如果这样做的话那只会死得很惨,而且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做官,位列朝堂那只会死的更快。
“大人,有廷尉府的属吏求见,说是奉廷尉杨可大人之命来找大人您的!”就在义纵走后不久,霍光还一个人在房中沉思之时,衙役又跑来通报了。
“这是干什么?走了一个义纵又来了个杨可,这是逼我站队啊!”霍光不用细想都知道杨可找自己所谓何事了,问题就出在自己这个长安令的身份上,就像霍光先前想的那样,杨可也希望拿下自己,好让告缗令顺利的推行。
严格算起来廷尉的职位比起内史还要高上一些,而且廷尉府还是一个令所有王侯大臣都忌惮三分的地方。虽然心中极不愿意见杨可,可无奈霍光还是不得不立刻起身前往廷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