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棹着船,粗壮的臂膀舞弄着双桨,毫不费力。船儿宛若一片苇叶,在淀水中悠悠滑行。
女人收着网,灵巧的手一边织布穿梭般拢着尼龙网,一边将粘到的鱼儿麻利地摘下,掷进船舱。正是新水初涨时节,白洋淀的鳜鱼出奇地多,出奇地肥。
不远处,芦荡边缘,一对游淀的城里人正在水中嬉戏。身罩粉红色泳衣的女孩倚靠着男友仰泳着,扑腾着,抛一串笑语,溅一片水涡,他们的龙舟斜了又横,横了又斜。
渐渐的,女人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追循着那粉红的一团。迷人的粉红色,点缀着清湛的淀水,现出一种醒目的斑斓。
“嘿!愣什么神,你?”用桨磕一下船帮,高大的汉子锁紧了眉头,“想洗澡?收完网叫你泡个够!”
敛了目光,女人嘟囔着:“洗澡有啥意思?光身子你不许,穿长衣长裤又沤得难受。瞧人家多舒服多自在,那才叫游泳哩!啧啧——”
汉子睃一眼那边,闷了口。女人也不再吱声。夫妻俩继续收网。几只白绸子一样的水鸥从芦荡中飘来,绕船盘桓着,鸣唱着。
鱼满舱了。女人蹲到舱前,极兴奋地用捞网圈起满满的一兜。鱼儿蹦跳翻滚,鳃一张一翕地吞吐着水沫;鲜艳艳的鳞片泛着眩目的光,映着女入黑俏俏的脸。
“哎,我说,捎回点什么?”汉子要到岸上去。他要把这一舱鱼赶快卖出,回来还要编席打箔,他们的编织品和外国订了合同哩!
女人放了鱼,水一样的眸子望定了汉子,细细地吩咐:“到商店给建儿买个书包,这小子整天缠着要去上学——要洋气一点的。再给咱娘扯块衣料,要柔姿纱的,老人穿着凉快。还有……割几斤猪肉,你这几天没黑没响地赶活,怪累的……”
“嗯,还有呢?”汉子问。
“没……没了!”女人瞥瞥那龙舟。那对情侣停止了嬉戏,爬上了龙舟。俩人并排躺在舟首,闭了眼承受着阳光的抚慰。那粉红色的泳衣,像一团烈烈的火焰在燃烧——
“那你不买点什么?”汉子望着女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身衣裤,笑了一下。
女人整理好乱糟糟的粘网,上了另一条船:“俺吗?就……算了”。
汉子便棹动了船。缓缓地弯过船头。渐行渐快,不一会儿,那船就箭一样消失在浩渺的烟波里。
夕阳西坠时分,汉子哼着歌回来,女人已在船上候着了。“回来啦。”女人招呼着。
“回来啦!”汉子应答着,把女人吩咐买的书包、布料、猪肉—一摆好,又从舱里伸出一个小袋;一抬脚,就蹿过船来,“给,这是你的!”女人接了小袋,有些疑惑地打开,一抖:啊,是一件粉红色的泳衣,同那女孩的一模一样。
“明明想要,还不好意思张嘴,”汉子立在船舷,满脸挂了得意,“亏我猜得出——”
“去你的,死鬼!谁稀罕你买?”娇嗔着,女人的脸绽成一朵荷花。对准汉子,她扬起了胳膊。
“别……别打!”汉子作势地躲避着,倒退着,“扑通”一声,从船上跌进水中。
于是,平静的淀水,便在女人的欢笑中极活泼地跳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