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再度垂下头,看起来十分难堪。
家乡出现蝗灾,上面说是要救济,却迟迟没有救济粮发下来。
他们最开始满怀希望,却只分到了官府发下的陈粮,混了石头和麦皮,根本不能吃。
爹和娘饿得实在没有办法,就到山里挖野菜吃,可别说野菜了,连树皮都被人啃干净了。
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离开,临走前爹娘把最后的粮食给了他和妹妹。
宁可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对老板说:“再来一碗牛肉面。”
她又从荷包里掏出几锭银子,不是她不能给更多,只是现在的世道,她若是给多了,两个孩子也留不下。
“西南那边的蝗灾,是怎么一回事?”小男孩还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银子,宁可已经开始问话了。
其实不等小男孩回答,她自己也突然想起来了。
那时候他们一家被关在皇陵,听那里的守卫说过一些。
他们虽然落败,毕竟还是皇族,为了面子宁淮也不会让他们饿着,所以宁可只是有点微弱的印象。
听说蝗灾是忽如其来蔓延开的,宁淮也没有那么昏庸,调了一大笔赈灾银过去。
只是那里的知府贪墨了许多,发下去的都是些陈粮,饿死了许多百姓。
各地甚至揭竿而起,打出替天行道的名号起兵造反。
这个乱子最后还是沈长澜平定的,他劝降了叛军,斩杀了那里的贪官。
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最后所有官员一提起他的名字都胆寒,再也不敢朝灾民的东西伸手。
最重要的是,当年沈长澜还想出了解决蝗灾的法子,是什么来着?
小男孩已经吃完面,见她陷入沉思,也不敢打搅她。
宁可回过神来,端起另一碗面:“走吧,我们去找你妹妹。”
这件事必须好好处理,现在蝗灾应该刚刚发生,还没有发展到上一世那般严重。
她必须在百姓们造反前处理好这件事,让自己老爹牢牢坐稳那个位置。
况且,这些贪墨救命钱的狗官,本来就该杀!
若不是他们,当地虽然会过得艰难一些,却也不会饿殍遍地,十里遍是孤坟荒村。
小男孩走在前头,七拐八拐,带着宁可来到一个破庙。
宁可果然看到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样子,骨瘦如柴,倚在柱子上,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此时闻到面香味,小姑娘还以为是自己饿昏了头。
“玲玲。”男孩赶忙冲到她身旁,“你再坚持一下,哥哥给你带饭了。”
“饭……”玲玲迷糊地眨了眨眼,宁可也赶快把面端过去。
她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宁可一点点喂她,也并不觉得麻烦。
这些都是她大齐的子民,宁家的子民,因为他们才落得如今这个境地。
宁可对那些狗官的杀心越来越重,恨不得马上就赶过去。
小女孩只吃了半碗面,另外一半舍不得吃,想要留到明日。
“你们先好生歇下,姐姐回去了。”
就在宁可转身要走出破庙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小男孩微如蚊呐的一声谢谢。
回到客栈的时候,沈长澜几人正在找她。
“陛下刚刚紧急发下一道圣旨。”沈长澜将圣旨递给她。
宁可看了一遍,她老爹应该也是知道了西南蝗灾的事情,派沈长澜前去处理。
宁辞不会未卜先知,他只是记得那边的知府似乎曾经是宁淮的人。
他对宁淮的人一向不放心,发了加急的旨意,叫沈长澜过去看着。
正巧宁可也准备与沈长澜商议这件事:“我刚刚在外边遇到两个逃难过来的孩子。”
“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圣旨上只说了蝗灾严重,还不知道严重到何种地步。
“知府大量贪墨,赈济的钱粮被层层盘剥。”宁可说起这个便满腹火气。
沈长澜自然知晓一些官吏在地方是如何胡作非为的,闻言眼神有些冷。
这些人,还是死心不改。
“柳姑娘她们是与我们同去还是兵分两路先回京城?”宁可想先安顿好她们。
西南之行势必也不会太过安生,宁可去找太乙天师的计划又要暂时延后。
她之前本以为自己已经处理好上一世的事情,如今却发现仍有许多遗漏。
看来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以免老爹和小宁可又沦为上一世那样。
“问问她们的意思吧。”沈长澜垂眸,这道圣旨,于他而言便如同尚方宝剑,宁可见他沉思着,便想起他上一世肃清官场的种种。
她走了几步,去找周莹莹,却听到路边不知道谁家小孩在唱:“六儿夺走嫡子位,得位不正蝗虫飞。”
宁可一下僵在原地,她爹就排行第六,夺走嫡子的位置,说的不就是太子吗?
这是哪里传出来的童谣,说她爹得位不正,所以上天降下灾祸。
上一辈子,她也听过类似的童谣,只是当时那个被指惹怒上苍的人是宁淮,没过多久,各处便出现了起义的叛军。
“小朋友,这是谁教你唱的?”宁可过去蹲下身问他。
那小孩子眨巴下眼睛,奶声奶气地回答她:“我也不知道,是听其他人唱的。”
他又补了一句:“到处都在唱呀。”
到处都在唱,此时蝗灾刚刚发生,应该还没到童谣传开的时候啊?
宁可下意识想起了宁淮,宁淮一路上动作不断,这次估计也少不了他。
沈长澜抬眼:“他倒是变聪明了。”
本以为没有了许明潇的太子不再是威胁,现在看来,太子背后估计另有高人相助。
宁可把事情与柳映容和周莹莹一说,周莹莹倒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着她。
柳映容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决定留在沈长澜与宁可身边。
回到京城可以讨好沈长澜的娘亲,跟着他们,却更能找到他们的把柄。
宁可不疑有他,把路途中可能遇到的艰难险阻都与她们细细讲了,两人还是不准备退缩。
这一晚,宁可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遍地灾民,打着宁辞得位不正,替天行道的大旗杀上京城。
火光与血色洇染了整片苍凉的大地,宁可从梦中惊醒,额上尽是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