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骑马出了酒楼，心下一想邺城离此千里，光去的路上少不得要两天。
五天时间只怕累死无功，不如去找荣家商铺的分号，来个飞鸽传书。
竣马日行八百，信鸽一天便可飞到邺城。当下便带了眼罩出后门往街上遛达，几经打听找到荣家绸缎铺在京里的分号。
荣家在邺城是响当当的首富。经营绸缎，茶叶，生药，当铺…;…;五花八门，生意做遍天下，但最有名的还是荣记绸缎。京城，兖州，扬州，泉州，广州都有分号。
京城是荣家商铺的一个重要据点，鱼儿去的正是最繁华地段王府井那处分号。
店里的伙计现他穿的阔绰，骑的又是上好的白马，当下眼睛一亮，一脸笑容相迎。
“客官，要点什么货，我们这里有上好的苏州绸缎…;…;”
鱼儿袖子一捋，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我这有趟大买卖，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伙计将他迎进内室递上香茶，鱼儿轻衫一撩，大马金刀的在八仙桌旁坐下。
很快一个戴瓜皮帽，穿着绸缎马褂的中年汉子从另一间里屋走了出来。
这人四十上下年纪，一脸从容气度非凡，左手中指上戴着一颗硕大的祖母绿玉戒，右手耍着一对镗亮的铁胆。
“鄙人便是这家分号的掌柜，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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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儿翘着二郎腿，斜眼瞥了他一下，鼻子里哼道：“我这趟买**较大，说出来怕吓着你。我看还是把你们荣记在京里当家的找出来”
那掌柜也不生气，手中的铁胆叮叮作响。“客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别的不敢说，京里荣记大大小小的分号，多少还要给在下几分面子”
鱼儿：“哦，好大的口气，你不过就一分号掌柜，知道我是谁吗？”他将二品翰林待诏兼京师九门提督、两淮巡盐史崔进的帖子拿了出来。
“我叫鱼儿，是我家主人的书童，主人派我来是有桩大买卖要谈”
帖子摆桌上，那掌柜的只是斜眼瞅了一下。
“原来阁下就是崔公子门下，失敬失敬”，这人说话不慌不忙，态度却不冷不热，让人难以琢磨。“不知公子有桩什么生意，让在下效劳”
鱼儿又重新将他打量了一番，“你们荣记有没有卖盐的？”
“不瞒阁下，荣记在京里没有盐铺，但在江南，还有沿海各省市都有卖盐的铺子”
鱼儿：“这么说我来对了，盐引知道吗？我家公子手头上有一批盐引要出售。数目比较大，说出来怕吓死你，还是找一位能说得上话的来谈吧”
“鄙人就是邺城荣大官人的哥哥荣定，荣记财团京城分号的主管，不知能不能说的上话”
鱼儿吃了一惊，起身道：“原来你就是荣记京里的老大，怒在下失礼。我家公子来京之前就住在邺城荣大官人旧宅子，蒙大官人照看，感激不尽。这不有生意当然要照顾熟人”
荣大官人虽然住在邺城，但生意却做遍天下，他结交的达官贵人多不胜数，在京城与恭亲王四爷走的近，与太师府也常有走动，一个二品官员在他眼里那是不够看的。
荣大掌柜：“好说，公子有这份心，荣某先领了。不知公子说的是多大的买卖？”
鱼儿却卖起谱来，“我家公子也是刚上任，隔行如隔山，小的虽然与公子形影不离，但这盐引是个什么东西？却不堪明了。掌柜的既然做盐生意，能不能科普一下”
荣大掌柜拍拍手，外面立刻进来一位帐房先生。
这人面白微须，身体瘦长，穿一件长衫，看样子挺有学问。
荣大掌柜哈哈笑道：“老刘，巡盐史的贴身亲随居然不懂什么叫盐引，你给他解释解释”
刘帐房：“亲随大人过谦了，既然掌柜的吩咐，那我就班门弄斧”
“盐引，又叫盐钞，是取盐的凭证。盐铁专卖，从汉武帝开始就是官府专营。
早在战国，齐国管仲就开始垄断盐业国家专卖，后来秦与西汉初年废止了。
汉武帝征讨匈奴，所费巨大便又开始实行。在产盐的28郡与36县设置盐官，由政府定价收购，官府转运，实行专卖。
唐朝肃宗开始，政府只控制批发环节，生产与零售给了商人。
宋代开始‘盐引制’，即商人花钱购买盐引。
后来边关缺粮，政府运粮耗费巨大，便以盐引代钞，鼓励商人将粮食运到边关，从封疆大吏手中换取盐引。总而言之，商人要想合法贩盐，必须取得盐引”
刘帐房：“简单说，盐引就是商人缴纳盐价与税款后，盐政衙门发给商人用于支领和运销食盐的凭证。盐的买卖与运输不能没有盐引，每引四百斤或七百斤不等”
他喝了口茶，接着道：“盐引是国库收入的重要来源，商人合法贩盐先得购买盐引，否则就是贩卖私盐会杀头的。每引分为前后两卷，盖印以后从中分成两半，后卷给盐商称为‘引纸’，前卷存根为‘引根’。持盐引的商人按地区又分为十纲，每纲盐二十万引，每引折盐三百斤或银六钱四厘，这叫‘窝本’，另加税银三两，运费三两”
“在扬州盐商集中的资本不少于数千万两，每年光利息便有九百万两，这还不算私盐的交易，咱荣记盐行在扬州也有码头，不过比起当地的盐商只能算是小号”
鱼儿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朝廷一年的税收平均下来不过一千万两，这盐引可算得上是一本万利呀”
荣大掌柜笑道：“一本万利说不上，不过许多人靠盐引发了家却是实的”
鱼儿：“原来盐引就是硬通货，这人生下来哪个能不吃盐？怪不得人家说扬州的盐商富得流油，便是皇宫也没他们花销大”
他看了两位一眼，“我家公子是个念旧的人，有恩必报，一饭必偿。不瞒两位，自从我家公子一上任，家里便被踩破门槛。除了来道喜的同僚，便是来求我家公子关照的。我家公子不堪其扰，早躲得没了踪影。想从我家公子批到盐引的商人那可是数不胜数，不过他特意关照我，让我去邺城找荣大官人，这桩生意必须要荣大官人的三小姐过来谈，既然三小姐的大伯在此，请你飞鸽传书通知一下”
刘帐房：“公子要找三小姐算是找对人了，荣大官人一大半的生意都是三小姐在操持，不知道公子这回批出的买卖得多少银子？”
鱼儿又开始摆谱了，翘着二郎腿道：“说出来怕吓死你们，这事还得三小姐亲自来”
他伸出五个指头，“这回是这个数，够你们荣记吃一辈子”
没想到那掌柜的却不冷不热，毫不动容。说话也是一张棺材脸，不咸不淡。
他站了起来，淡淡道：“你跟我来吧，我带你看点东西”
鱼儿跟在他的后面，没想到这家荣记绸缎铺里面却很宽大，外面是三间铺面，里面是五进院落，更没想到侧门一张画中还有密道。
密道很黑弯弯曲曲，又走了五进院落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有许多抽屉，荣大官人打开铜锁，从第一格抽屉随手抽出一叠凭证。屋子里光线微弱，只见凭证都是从中截开的，只有半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这是什么？”鱼儿道。
荣大掌柜不屑道：“这就是盐引，这张立柜的抽屉里都是盐引”
“怎么你家有这么多？”鱼儿难以置信。
“这是历年积下来的，许多都是先皇那朝的，还有先皇的先皇，先皇的先皇的先皇，时间长的有一百多年，太祖那朝的都有。这些就是荣记盐行低价从别人手上收上来的”
鱼儿：“到底怎么回事？这我就搞不懂了”
荣大掌柜：“我朝太祖自开国以来五次征讨北胡，接着成祖继续北伐，每次征讨运粮成了难题，于是批出了大量的盐引。这些盐引历经几代还没有消化掉，后世的皇帝越批越多，盐引泛滥成灾，如果不能兑现，就是一张废纸”
他淡淡道：“我只所以守在京城，不是为了照看什么生意，就是守着京里户部衙门催他们兑现这些盐引”
鱼儿：“这些盐引到底是不是真的？”
荣大掌柜道：“当然是真的，但必须得兑现了才能换成盐，朝廷每年兑现的数额有限，有些人等得胡子白了，盐引到了孙子手上也还没有兑现”
“所以你说别人踏破门找公子批盐引，真是荒诞可笑”
鱼儿脸上一红，这才知道自己的谎扯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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