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贝贝被张大师与萧大人抓去邺城,崔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当天晚上他和鱼儿回到万佛寺,那寺中果有一个新收的头陀,正是无花大师从萧大人手中救下的山贼。
头陀有感于崔公子仗义相助,待之甚是殷勤,打扫出一间禅房,烹出一壶茶来,又下厨做了二碗素面。
虽是粗茶淡饭,但鱼儿吃得很香。唯独公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鱼儿放下碗,“公子,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里荒村野地你就将就着吃一点吧”
头陀也问道:“恩公,看你愁眉苦脸,到底有什么心事想不开呀?”
烛灯高照,崔进呆呆出神,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这位师傅,我有话要问你,附近桃花庄什么时候开始有瘟疫的?难道一年变化就这么大?”
头陀看他神情恍惚,似乎有什么伤心往事,安慰道:“恩公,别想那么多了,实不相瞒,小的原是城西一带的乡民,三十年前这里就有了瘟疫,我叔叔家就是这庄里的佃户,那一年庄里人差不多都死了”
“你看这座寺庙就能想象得到,小时候记事的时候,这里还香火鼎盛,那时候庙里住着八十多个和尚,膳堂吃斋饭能凑十多张桌子。每年春天来庄里赏花的游客络绎不绝”
崔进:“可是一年前我到过这里,庄子里还一派繁华”
头陀:“那是桃花瘴,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听老人们说这庄子里晚上常有狐狸叫,许多路过的年青人被诱入其中,一旦进了那桃林便没见出来。就算是山寨中的土匪强人也要绕着走”
鱼儿道:“公子,现在你该相信了吧,那拾驴粪的花农,还有李班头,殷捕头,狱里的老卒都这么说”
崔进无言以对,便默不作声。
头陀从外面井里提了两桶水进来,公子洗了脚便早早睡了。
一连三日公子茶饭不思,白天骑了马,去那张大户家空屋里傻坐着,要么就到芊芊的坟地里陪着。
鱼儿跟着一路小心,生怕说什么刺激到他。
到第三天崔进终于病倒了。
那天他从桃花庄回来淋了一场雨,回到屋里发起高烧来,头陀熬了一碗姜汤,喝下去全没见效。
鱼儿去找无花大师,跪着哭求道:“大师,救救我家公子吧,他已经三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又不说话,今日淋了一场雨,现躺在床上发起烧来了。大师法力高强,救救我家公子吧”
无花大师手执佛珠,正在大殿里打坐。当下睁开眼道:“冤孽呀,你家公子恋上妖物,痴迷不悟,贫僧开导过他几次,可他全然听不进去”
鱼儿:“我家公子被鬼迷了心窍,十头牛都拉不回,眼看就要会考,现在他又病倒了,大师慈悲为怀,还是救救我家公子吧”
无花沉默半响,喃喃道:“鱼儿,你且起来,一切自有天意;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家公子不会有事,不用去担心”
说罢,又自顾打坐,闭上眼睛。
鱼儿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半信半疑地回来。打了一盆冷水,用湿毛巾敷在崔进额头上。过一盏茶时间毛巾热了,又重新换一盆冷水,一直折腾到天亮,自己守在床边睡着了。
当天夜里,崔进发起高烧来,脑子里恍恍惚惚。到半夜,朦朦胧胧中听得窗外有人。
那脚步声轻盈而熟悉,一阵清风徐来,一股熟悉的体香飘然而至。
公子睁开眼,发现窗外的来人正是芊芊姑娘。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此时此景正应了苏大才子那首流芳千古的词。
芊芊隔着窗户轻声道:“公子,我来看你了”
崔进惊呆了,喜极而泣:“芊芊,真的是你吗?”
门开了,芊芊盈盈袅袅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袭白裙,淡扫蛾眉,就像仙女下凡。
一年了,她看起来丝毫没变,还是那么明媚动人。
芊芊坐在床沿,手抚着崔进的脸,“公子,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崔进握着她的手,将她仔细端详,“我终于见到你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芊芊依在他怀里,目中也有了泪光。心中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公子:“他们都说你是妖,我不信。可是我找不到你,以前的房子都荒废了,只看到一座坟”
屋子里静寂无人,一轮明月从窗外照进来,将房里洒上一层温馨,看起来像梦一般。
芊芊站起身来眉头微颦,她欲言又止。
床边的书桌上,摆着一副白天刚作的画——《十里桃花春风图》,画中桃花盛开,一座庭院前的秋千上坐着一位仙子般的美女,貌若兰花,面如春风,正是芊芊姑娘。
抬头一行小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芊芊看着这幅画,不觉落泪。面前的心上人形容憔悴,为了自己折磨得困苦不堪。
崔进起来坐在她身边,深情地注视着她,“芊芊,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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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芊擦去泪痕,她决定不再隐瞒。
那天晚上,芊芊依偎在他身旁,告诉他事情真相。
“公子,你在桃花庄看到的都是真的,不过那是三十年前的事”
“三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呢”
芊芊道:“对,那是你的前世,我的父亲姓张,是桃花庄的种花大户,庄子里的佃户叫他张员外”
那年我十六岁,在门口的桃林荡秋千,正好碰到进城赶考的你。
你在十里桃林迷路了,又饥又渴,丫环贝贝开门邀你进来喝茶,后来我老爹又留你吃了一顿饭。
你去邺城考完乡试以后,又回到这里,在门口徘徊张望,当时已是黄昏天要下雨了。正好家父回来碰到你,留你进屋歇息。公子一表人才,家父甚是喜爱,便有意将我许配于你。
你回到自己老家,装好了新房,一个月以后派人来提亲,没想到桃花庄却遭遇了一场瘟疫。庄里的人无一幸免,经过这次打击公子不久也就病逝了。
过了十年,你投胎在豫州颖川一户姓崔的诗礼世家,就是现在的你。
老天爷安排我们第二次相逢,在同一处桃林。不过那时候,我已经不是人了。
崔进听到此处,“那意思,你是鬼?”
芊芊道:“我也不是鬼,当年我染上瘟疫,魂魄在临死前投到一株兰花上,我成了花仙。家父是种花大户,我家祖上都是种花的,其中有一处祖上传下的花圃有几百年历史,里面的花许多都成了仙。虽然我是花仙,但外人却说是花妖,其实说什么都无所谓”
崔进:“可是我们为什么又要分开?为什么你不在潭边等我?”
芊芊:公子莫急,等我一桩桩告诉你。
她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公子。
“一年前,你来到桃花庄投宿的人家,其实不姓张,而姓令狐,就是一窝狐狸。她们和花仙是邻居,相处都几百年了。
我在中间出演芊芊,贝贝是千年藤妖所变,她出演我的丫环。
我们都听命于姑姑,桃花瘴就是我们干的。
“这么说你们是坏人?”
芊芊苦笑道:“不错,我们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邺城要捉的妖精,姑姑命令我们只弄进入桃林的年青人”
“姑姑?你们的姑姑是坏人?”
“不是的,她只是恨男人,我们只是配合听命于她,花妖和狐狸并不吸食人血,真正吸食人血的是藤妖,她是别人派过来的”
“贝贝是罪恶魁首?”
“不是的,她也是被逼的,她的主子才是罪恶魁首”
芊芊道:“你和鱼儿是外地人,不知深浅,一脚进到这十里桃林来,那张员外是姑姑变的,我和贝贝本来是要取你性命的,没想到公子一身正气”
崔进一脸懵逼,此刻芊芊依偎在身旁,脸挨着脸肢体相亲,一股体香沁人心脾。别说她是仙就算是鬼,他也不怕了。
“别的年轻人见到我们,目光轻浮,色相毕露,口水都流出三尺。但公子却不一样,一连三天,我们迟迟下不了手”
“姑姑快要发火了,没办法我们只好半夜放走你”
“我是被公子的一身正气,一生才气,还有那帅气迷倒了。后来看了你的画作才知道,原来你就是当年的崔生,没想到这份姻缘竟是前生注定”
崔进搂着她道:“现在好了,既然你不是坏人,既然是前世注定,那我们就再也不要分开了”
他将脸紧紧贴在她的脸上,紧紧搂着她的身子,生怕一松手她就要飞了。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放我走,姑姑会不会怪罪下来?”
很明显,这问题根本不用问,芊芊一定是遭到了惩罚,否则她也不会失约。
“公子不用担心,事情已经过去了”
芊芊垂泪道:“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崔进愣道:“你又要走?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你有好多事都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芊芊:你真想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就算是死也愿意”
芊芊用素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说死,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我要你好好活着”
公子轻吻着她,目有泪光。“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好的起来?不要离开我好吗?”
芊芊迎合着他的热吻,压抑的情感突然迸发出来。
她一把将公子推到在床,压了上去。俩人嘴唇紧紧贴在一起,芊芊从嘴里度出一口仙气,公子咽了只觉得全身舒坦。
他紧紧搂着芊芊,芊芊却一把推开了他,“不要这样,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为什么?谁在限制你?”
芊芊:“你还是别问了”
“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就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
她附在公子的耳边,交代了一些事情。
“你先照我说的去做,做了这一步以后我再告诉你”
说罢,她摇摇手,“好公子,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要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崔进想抓住她,却扑了个空,再一看,芊芊已到了窗外。
她回头一笑,身形飘飘若仙,就像幽灵一样,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