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先是马车,后是骑马,现下是…牛车。
年华很是无语今天的遭遇,坐在一堆草垛子上,不住的叹气。一抬头又瞧见禹珏尧比她还难看的脸色,却又忍不住偷偷笑出来。
“你倒是还有脸笑。”他略有指责,想他堂堂一国太子,这坐牛车…未免忒跌份儿。
年华憋笑绷紧了脸。两匹马儿,一匹被她骑的惊跑了,一匹刚才帮忙的时候也趁机跑了。心有些愧疚,不想与他争辩,扭过头去与那汉子搭话。将今日在集市上所遇怪事一一讲了出来。
那汉子本名张善,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有妻张范氏,膝下无子。夫妻二人不喜热闹,便居住在偏远城郊,守着三亩薄地勉强过活。他心喜这两位好心肠的年轻人,本性又质朴得很,听年华的话后,心知不能多说,但有意提醒。
“姑娘与公子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之人,那些人躲着你们也是正常。这年头谁家都不好活,那些个权贵官天天都变着法子来折腾我们这些老百姓。两个月前,太子亲王南巡河治的消息一传来,便是如今的情况了。”
年华听到这话,又欲开口再问,但那汉子却不肯再说什么。禹珏尧的目的心思她虽还未猜到,但是依目前来看,他多半是冲着这事来的。但她没想到,这些竟然还与南巡有关。看来其中必是一番大乾坤。
禹珏尧自始至终都未露声色,他心中纵有千百般计较,可她倒也是关心的紧。心中下定打算,待此间事了,可好好将她带在身边历练一番,与当年的公羊晴一样。名传天下的第一女谋士当年入太子府时,也并非完全就是如今的才智。不过是他有心提携,当然最多的还是因着那人的几分面子。
牛车行了一段路,他二人本想给张善一些银钱,却发现赛马过头,此时身在何处已不得而知。张善说此处已经离城甚远,天色已晚,不如去他家歇息一晚再打算。年华本想着禹珏尧哪里是个能够屈尊讲究的主,可没想到他竟是一口应下,倒是让她颇为吃惊。
于是二人又继续坐着牛车前行。张善得了银钱,又可款待客人家中热闹一番,心下欢喜,赶着车竟是开口唱和了起来。
“如今笑廉不笑贪,有钱不捞白当官。
明白事理易生气,稀里糊涂常知足。
遇事各扫门前雪,见义勇为不可做。
只道笑智不笑愚,白花银子是真理。
有胆定要吃皇粮,尝一尝后悔三年。
表面处处君子相,暗里多多意外面。”
这歌谣倒是有趣,她跟着哼哼起来。禹珏尧见她模样,心道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他长她几岁,此时处在民间,没有身份的牵绊,大抵也像是个兄长吧。
张善唱得起劲,一首止一首又起,只是这次,却是让年华顿时犹如置身于冰窟之中。
噩梦的痛心感扑面而来,她忘了旁边尚还有人,瞬间就失了态。听那歌谣,似魔音入耳,她忍不住咬紧了牙,握紧了抓着草垛的手。努力想要控制住颤抖的身子。
“一处山高一处来,北方的兵,南方的女。
一方水深一方灵,北方的魏,南方的禹。
道是几多变化无常,舂陵一役风云虎军。
而今世魏禹为一姓,只管说什么南北话。
生子莫投了仁义贼,生女莫走了胥家坟
不懂什劳子忠义恩,只凭心来做事为主”
舂陵,胥家…
白锦年赶忙上前两步,将有些惶恐不语的楚妙玉护在身后,眼睛一撇就看见旁边一脸看戏笑模样的年华。他眼睛犀利狠绝,又对上禹珏沐的目光,任对方身份祖宗尊贵,也不卑不亢。
“郡王自重!舍妹与我早有过媒妁之言,郡王错爱,我们白家虽感恩皇家,但婚约是自小定下的,终不可违了家中长辈意愿!”
“什劳子婚约!本王根本不在乎!本王只要玉儿,便是本王看上了,白家怎敢这般不识趣!你不过一个小小的门下侍中,便是殿下瞧你几分,还真当自己了不起了不是。”
年华瞧这白锦年竟想拿皇家颜面和伦理规矩来压禹珏沐,心里不禁暗笑。禹珏沐要是能注重这些,还至于做了这当街抢人的荒唐事吗?
四人本处在闹市,动静一出,立刻引了四周的一些人看热闹,围成了个圈子。而这…正是年华想要的结果。
她估摸着形势也差不多了,该是有人出来结束这场闹剧了。果然,周围突然出现了十几位便衣侍从。一位侍从跪在禹珏沐身边,拱手低头道;
“郡王,太子殿下有命,让我等护送郡王立刻回四王府!不得有误!”
白锦年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群人,又看了一眼年华。忽的一笑,很是诡异趣味的笑意。原来如此,这女子,他还真是小看了。
“郡王,既然是殿下有命,还请郡王快些回去吧。我与舍妹也想要回府了。年姑娘…似乎也是累了。”说完又看她一眼,警示的意味明显。
年华打打哈欠,映衬一下他的话。白锦年此举无非是想替他表妹甩了这粘人的郡王。真婚约也好,假婚约也罢,今天晚上之后,太子与四王府都不会再让这事情发展下去。白锦年想必也恰恰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今晚才会主动相邀赏灯。还这般巧妙的利用了自己。
她笃定,禹珏沐抢人之事在先,太子今晚定是会派人暗处监督他。而她只要让这出闹剧被那些隐在暗处的人看了去,自是不用她来阻止,做这恶人了。若说禹珏沐不听他老子的话倒是还有可能,但绝对不会不听太子的话。这人到底也是皇室子弟,不会愚蠢至此。
白锦年想看她出糗,她就偏不….左右这场闹剧她已经没有心思看了,想罢便谁也没有知会,潇洒转身离去。但她不察,身后一直有一道目光盯着她,直到连背影也消失在黑幕中。
她心下得意,脚下也跟生了风似的。想着快些回府泡个澡,好好去了这一身晦气。突然,人群流动中,灯火微闪,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
三师兄?!
她下意识往前两步,拨开几人,却没有再见那熟悉人影。四处找找,也还是没有。她低头一笑,暗嘲还当真是昏花了眼。
三师兄体弱多病,在璟山上就多是不出房门半步。虽说两年前下了山,但是依照师兄淡漠的性子,又怎出现在这喧嚣的街头闹市,应是相似的人吧。但又一想,若师兄真是跟她一样来了这平昌城呢…..心下不敢多想,怕是多有失望。理理情绪,还是快些回府的好,免的幺儿担心。
她身上披的大氅太过招摇,被有心人看去也怕是不好。便从后门回到府中,发现幺儿早就回来了。见她也平安回来,幺儿也松口气。但是年华却觉得她神色不对,这丫头心思浅,瞒不住什么事情。年华一瞧她模样,便知是有什么事。但幺儿不肯说,她没放在心上,也只能作罢。
这一年的上元佳节,恐是她这辈子过的最多彩的一次。不该遇到的人,该遇到的人,统统都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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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永禧五十九年。
元德帝于年初颁了重整河治的谕旨。并派太子与十三王亲赴楚阳郡。此旨一出,稍抚了被河道牵涉几郡县的民众情绪,同时也向天下昭显了圣上河治之心。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风云莫测的皇都又发生了一件事。于皇寺内闭关参研佛法多年的慧普大师,测算出未来母仪天下的牡丹凤命,将会出现在南部六郡。
若说楚阳河治太子王爷亲督是震惊朝野,此言一出则是震惊天下了。风水算命之术,一向是信则有之,不信则无。然凭慧普大师之名,多数人还是愿意相信的。不过庙堂高远,也只能是众人茶谈饭后的资本。
然不论民间传言如何离奇出格,朝堂众臣可是心中皆明。太子已居储君位多年,却一直未曾立正妃。多少簪缨贵胄之家都盯着这么个位置,那慧普大师已闭关多年,怎会说出就出,此次多半是圣上之意,这是要逼太子选妃。
这些本都不关年华的事,皇都本就是风云诡谲,波澜不平。但万万没想到这起风波会牵扯到远在边疆舂陵城的胥家。话说胥家当年称臣时,元德帝也曾下旨,将胥家二女婚配于景穆太子。
当年那圣旨下的蹊跷,简单草率。且连日期,诸事都不曾安排下,也未有通报司礼监,以是没多少人在意。人人都以为,此乃元德帝安抚之手段,一朝太子之尊怎会迎娶降将之女。
但慧普大师此次的预言,竟稀奇古怪的带出这事来。市井传言,此次南部六郡怕是要出个太子妃了,而昔日的降将之女,也会随着嫁到这平昌城来。但是胥家女身份尴尬,定是要给这未来太子妃陪衬的。
年华听到传闻时,差点一口茶没喷出来。多次到公羊晴处探口风,可公羊晴也只告诉她,胥家军虽为降军,十一王爷也一直在边疆镇守,但圣上终究顾忌几分,此番怕也是要彻底牵制住胥家,以保边疆安稳。
此次风波,无疑是深深提醒了年华她之前忽略的这茬儿事…她原本也没放在心上。长姐曾说过,这事不用她来操心,她也就真的没操心。现下想想还是操.操心吧…毕竟她可就是那传的热闹的胥家二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民间所传愈演愈烈,皆言南部六郡望族中,当属舞家为首。恐怕这母仪天下之人就要出在舞家。而舞家如今最出色的嫡女,便是御史监兰台的掌事女官,舞雪檀!
“你这贼丫头,就知道戏耍父亲这老骨头。”
“丫头啊,送你上璟山学艺,实是迫不得已。年师傅德高望重,望他能护你周全。”
“二丫头你许久未回,你母亲呢可是想念的紧啊。那个…自然父亲也是想你的。”
二丫头啊,二丫头啊。
那声音渐渐远去,活着的再也抓不住。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颤颤巍巍穿上战袍,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这面军旗。
不知是怎么反应过来的,只本能的就要往城楼下跑,跑到父亲身边。
可是聂超竟是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和几个士兵一起拦着他们二人。胥华和胥皓几番冲撞,聂超一脸的悲拗却丝毫不退让。
只一味说主帅生前吩咐,不许二人出城一步。生前?何以就要用到生前二字!她不解,她不解。
是什么将二人神智拉回来的,是城楼下又传来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厉叫。那是胥家长女的声音。
可怕的想法漫上心头。
母亲…母亲…
终其一生,胥华都无法忘记那鲜血的颜色,晕染了整片大地,灼伤了她的眼睛。那面蓝色旗帜下,她的父亲,母亲,双双倒在血泊中…
温柔的胥母,选择陪伴着她的夫君,入黄泉,下碧落。为将妻,死在战场上,鬼魂亦是胥家鬼。
雨依旧下着,不大不小,滴滴答答的滴在所有将士的铠甲上。
胥锦脸色苍白,跪爬到双亲尸身面前,哭不出声音来。“啊!!”一声痛叫撕破了天际。
胥军主帅胥仲宰,用自己的生命尽了最后的忠魂。胥母凄婉的笑着,腹中插着刚刚胥仲宰自刎的剑。
所有的胥家将士都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幕。带着他们厮杀,带着他们浴血的主帅。用最悲壮的方式,完成了献城的最后仪式。
大禹方面,禹祺铨显然是没想到胥仲宰竟会是如此烈性,震惊不已。回头看看身后的车撵,琢磨着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事发突然,殿下那边要如何交代。记起那日,胥军袭营后,他带领众将跪在白帐前请罪。
“禹祺铨携众将,向殿下请罪!吾等保护不周,致使胥军有机可趁,殿下深陷险境,实该万死!”
那白帐良久后才传来声音。“十一皇叔说哪里的话,孤怎么会怪罪尔等。众将血战沙场,倒是珏尧给皇叔添麻烦了。”
跪在地上的禹祺铨一听此话,便又立刻低头拱手道;“太子亲临是尔等之幸。护驾不利,确是失职,请殿下责罚!”
这次白帐后立刻便有声音响起。“军中无君臣,只有帅将。皇叔不必如此。谁是真正有功,忠心爱国之人,谁又是搬弄是非的小人。孤心里清楚的很。皇叔只管带兵作战,孤必按功论处!不枉害忠良!”
禹祺铨听到这回答,心里暗松,也不禁敬然。
自先太子夢后,朝中时局多有动荡。他常年在外不甚清楚,也不参与党派纷争。可是也多少听闻,他这位侄儿在朝中是怎样的果断决厉不输其父,甚至是不输圣上当年一分!
此战攸关天下,须得万事皆妥才好。
顾珏暔也看着眼前血色的一幕,眸色愈深。失去了可敬的对手,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憾事。虽是敌对,但他顾珏暔佩服!
将之宁死,也不愿受辱!
当天地间变成黑色,胥华失去仅存的意识。最后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大禹军中的帷帐坐撵,里面是大禹到底太子吧。
不会有人晓得,舂陵城外的这场噩梦,她做了多少年。即便许多年后,释然的淡了些,可直至终老都未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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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