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三十五年,八月十七日,阳光正好。
十五日十六日,整个金陵都沉浸在中秋之日欢庆之中,十七日,休沐结束,各衙门,府衙开始了正常运作。
燕王李景遂早早起身,去了宫中一趟,然后带了十几个小内官,浩浩荡荡地往梧桐街赶去了。
…………
梧桐街十七巷,早起的李从嘉搬着小板凳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晒着太阳。
“少爷,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问话的是熊大,一身的腱子肉,如今只着一件单衫,全身似是被汗水打湿,拄着锤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们一大早,便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你家少爷我也想起的晚些,可耳边总是吵的不行!”李从嘉打着哈欠,瞧着二人有些无奈,又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是想把我这个院子给拆了吗?”
只瞧,如今三进的院子被活生生地拆成了两进院子,熊大熊二兄弟两个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抡起锤子便将一堵墙给拆了,这后面两进院子被砸通了,活生生地给改成了一间诺大的院子。
“少爷,这可不怨我们两个,是李双双叫我俩这么做的,她嫌您的院子小了些,说什么不要后院了,完了之后,再在院子里搭一个棚子。”熊大搁下手中锤子,气喘吁吁看解释道。
“李双双呢?去哪了?”李从嘉拢了拢身上的袍子,环视了一周,没瞧见那小丫头的人影,问道。
“说是去打通邻里关系了,要不然人家该去报官了,说我们扰民了……”熊二一副憨憨的模样,抓了抓脑袋。
“哦!”李从嘉轻应了一声,伸了伸自己的双腿,也伸了伸懒腰,不得不说,今日的太阳可真是暖和。
正晒着太阳,熊大那壮硕的身子便像个贼似的,偷偷地跑进前院,又偷偷地溜了过来,来到了李从嘉身边。
李从嘉微微抬了抬眼,瞟了一眼,瞧他鬼鬼祟祟,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没别的,只因为每次瞧见熊大这般模样,便和那个女子有关。
“又是柔嘉,这次她又让你给我带什么了?”
“嘿嘿……”熊大傻笑两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转而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了李从嘉,说道“少爷,这次可千万要保密啊!千万不能对李双双说,要不然我该三日没有饭吃了!”
李从嘉接过信,信封上正是柔嘉落的款,字体秀气,和第一次瞧见的,没有什么区别。
“好,看完我便烧了,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熊大搓了搓手,便又去干活了。
打开信封,李从嘉从头到尾将信读了,信中还是一些日常琐事,每日早起锻炼身体,每日按时吃饭,每日要看些书,多晒些太阳,冷了要多加厚衣服,不要与人置气,这些类似的,罗罗列列写了三张纸。
看完之后,李从嘉发自内心笑了笑,十六年在长安生活,若不是柔嘉照顾,怕早就死在长安了吧!
一想到那个女子,李从嘉便会心一笑,她也渴望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呢!只是可惜,自己先实现了,她还要继续做着自己的公主,大概是很累的吧!
直到巳时,已经接近中午了,还是没瞧见李双双的影子,已经晒了两个时辰的太阳了,李从嘉都快倚在凳子上睡着了。
“怎么还没回来啊!熊大,你去左右邻里看两眼,别让她惹了什么祸端!”
“哎……这就去!”熊大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喝了一大碗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出了门。
瞧着熊二正趴在桶边,豪饮着,李从嘉开口提醒“熊二啊!可不敢那么喝,喝多了会肚子疼的!”
“不要紧的,少爷……”熊二抬起头来,嘿嘿一笑。
第一次见到熊大熊二是在柔嘉府上,是养马的,祖上也是养马的,一直在公主府上做活,柔嘉说,熊二脑袋有些问题,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人看上去痴痴傻傻的,也只有熊大一直在照顾他。
其实二人并不是什么亲兄弟,只是身材相当,要比一般人高出两三尺来,看起来格外壮大,似怪物一般。
公主府的下人瞧熊二痴傻,都欺负熊二,熊大瞧不惯,有时出手,下手狠了些,便将那人给打残废了,柔嘉也不得不处罚,二人也不能待在公主府了,李从嘉便将二人要了回来,至今也有七八年了。
二人本性不坏,是良善之人,跟在李从嘉身边干些粗活,每日领些银钱,这几年也活得不错,二人唯一害怕的便是李双双那个丫头,毕竟,不给饭吃,饿肚子总是难熬的。
在长安时,李双双每每去街上买菜什么的,便都要带上熊二,照她的话说,是怕遇上坏人,带个大块头,充当门面,别人瞧见她身后跟着个大汉,便不会找她麻烦了。
其实熊二知道,李双双还是很照顾自己的,上街之后,会偷偷买东西给自己,这些熊大是没有的,李双双不让告诉熊大。
“那也少喝一些,累了,就过来歇一会,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好的,知道啦!”说完,便又呼啦啦地喝起了凉水,好似李从嘉的话对他没有作用似的。
熊大出去不久,这院子里便又来了人,那人穿着一袭绛紫长袍,瞧上去甚是华丽,脚蹬黑靴,一只手握在身前,一手拿着一个黑木匣子。
“你是?”李从嘉倚在椅子上,见有人来了,也不曾起身,开口问道。
那中年男子上前几步,瞧了瞧李从嘉,嘴角微微上翘,似有笑意,应道“燕王李景遂,小时候我们见过的。”
“哦……”李从嘉应的很平淡,转而又开口说道“不知燕王殿下到此有何贵干?这里庙小可容不下大菩萨!”
李景遂摊开双手,左右踱了踱步“我便一直与你这般说话吗?不请我进屋喝杯茶水!”
“实在抱歉,你瞧我这院子,正在改造,没什么茶水与你喝!”李从嘉懒洋洋地伸了伸腰,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又说到“有事快说,无事请回吧!”
“就这么不欢迎本王吗?”李景遂不不是很理解。
“不是不欢迎,只是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李景遂这时才稍稍回头,望了一眼悬在空中的太阳,而后又看了看李从嘉,“你我之间隔了四五步的距离,我怎么挡着你晒太阳了?”
“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好话赖话听不出来吗?非要我请你出去吗?”李从嘉微微皱眉,有些不悦。
李景遂瞧着李从嘉有些生气,反而笑得愈发放肆,大笑一声后,快走几步,更靠近了些,挡在李从嘉身前“这才叫挡着你晒太阳了!”
李从嘉撇了撇嘴,叹了一口气,朝边上挪了挪屁股下的板凳,重新坐了下来,偏头说“我不喜欢旁人挡着我晒太阳!”
李景遂一笑,又挪了一步,又挡在了李从嘉面前“本王就喜欢挡人晒太阳!”
李从嘉再挪,李景遂再挡,二人来来回回对峙了数十次,连一旁的熊二都看不下去了,来到了跟前“我家少爷不喜欢你,你走吧!”
“本王为何要走?”
“你挡着我家少爷晒太阳了!”
“晒了这么多年,也该晒够了吧!”
熊二一想,也是这么一个理,少爷似乎晒得也够了,这么多年,少爷总喜欢晒太阳,有时候一晒一天,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真的在晒太阳。
“少爷,你晒够了吗?”熊二傻傻地问道。
“当然没有,你也去看着李双双,别让她惹出乱子来!”
“可是……”
“去吧!”
熊二歪了歪头,一步三回头,便也缓缓地出了门。
…………
“本王是你皇叔!也是你姨夫!”
“知道,燕王李景遂嘛!如雷贯耳!”
“你便是这样对待你皇叔的?”
“不然如何?留你吃午饭吗?”
“这个就不必了,府中有人等着呢!”
“哦…姨娘的性子想必是不会等着你的…话说陈圆圆是你在外养的小妾?”
李景遂听着,露出了一副很惊讶的表情来,干咳了几声,“都是传言,不可信,不可信!”
“那你惧内?”
李景遂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你怎么知道的,难道长安那地方也有本王传闻?”
“不错,如今,满长安街上都是燕王传闻,燕王殿下是不是感到很自豪啊!”
“自豪?从何说起,惧内说起来也是做男人的耻辱,有何可自豪的?”
“可你乐在其中。”
“这个我并不否认,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李从嘉眯了眯眼,晃了晃脑袋,像是刚睡醒一般“没有,听旁人说的!”
见李从嘉否认,李景遂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打开了手上拿着的黑木匣子,递给了李从嘉。
李从嘉伸手接过,瞧了一眼“圣旨啊!怎么,王爷不宣读一下吗?”
“给你的,本王就不读了,还急着回家呢!”李景遂也是十分随便,说道“今后你便在这里做个富家翁,这是陛下的赏赐,之后还有赏赐,本王稍后会派人送过来的,只是你回京的消息,你要隐瞒,在外人面前,也不可提起,这一点,你要记住,不要让陛下为难!”
“知道!毕竟老皇帝的面子要紧嘛!我这个人可有可无……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李从嘉笑着,缓缓地站起身子说道。
“那……好吧!”李景遂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毕竟是亏欠他的,他说什么都对。
“我母亲是怎么死的,燕王殿下知道吧!”
李景遂抿了抿嘴唇,淡然道“知道,作为叔叔,我劝你冷静一些,不要轻举妄动,但作为姨夫,我还是提醒你,不要让你姨娘掺和进来。”
“姨娘自然还是我的姨娘,我只想问,我有机会报仇吗?”
“你只有一次机会!”李景遂伸出一根手指,郑重地说道。
李从嘉不再说话,反而上前一瘸一拐走了几步,回身翘起嘴角“够了!”
李景遂看到李从嘉回身时的笑容,浑身一颤,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了神“然后便做一个富家翁吧!好吗?”
“好!”李从嘉回过身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