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杞山众人举行了一次“清谈”,商量如何应对桓少下次的攻击,寨门前一战,药杞山众修的实力已暴露无遗。
桓少下次攻山时,休说邀请阴阳殿加入,便是天地双痴亲齐至,再加上大量普通修士,寨中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这点毫无疑问。
飞鸟于树上均有草窝,猛兽在山中也有洞穴。
太平盛世时,每个人都会有家,如今天师道在江南境内起事,普通郡县百姓若不参加天师道,便要弃家避乱,云渺宫两百余名女修,加上百多名药杞山寨兵,合计不到三百多人,其中有一部分毫无道法的普通寨兵。
高恩华等人成面临着一个艰难决择,茫茫乱世,去那里找一个家、一个能安身活命的避乱福地。
众修商量半天,都知道药杞山不安全,但也没有安全的落脚点,何况桓少极有可能派人在寨外暗中监视。
“甭商量了,明日分发银两,将寨中普通兵丁打发下山,懂道法的在寨中有吃有喝的等着。”阳大牛道:“桓少来了,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逃,向江南南边逃,那儿有天师道的人,桓少和胡人肯定不要接近。”
“好主意,就这么办了,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卫子姬道:“咱这阵子多研究一下如何逃跑。”
“如何逃遁是本门保命绝学,我从认识大叔起,便一直逃逃逃,从南逃到北,从江南逃到青城山。”司马雪一脸嬉笑,一脸自信。
高恩华道:“大部分女弟子均不会御器,最好的办法就是练习风遁符和土遁符。”
......
翌日高恩华正在房中静坐,忽闻寨中一片喧哗,出去一看,只见一群寨中兵丁正围着阳大牛说事。
“阳大王,米教和朝廷官兵正在整个江南打仗,我等出了药杞山,要么被朝廷抓去当兵打米教,要么被米教抓去入教打官兵。”山寨采办陈老头说道:“不如留在寨中,还能多活几日,吃几口饱饭。”
陈老头原是吴郡太湖的船夫,到药杞山寨后一直负责药杞山与山外面的联系,虽不通道法,但确见多识广,阳大牛交办的事情,无一不办的利利索索,深得阳大牛信任。
“大王,我等无家无业,如今下山连个吃饭的地方也找不到。”刘三儿说:“如今匪人要来劫寨,我等绝不会逃走,都要留下和匪人们拼命。”
“匪人要来劫寨?”阳大牛心中狂笑,明明自已一伙人就是山匪,如今桓少反过来成了匪人:“桓少这个匪人可不是个好东西,留下来会随时没命,不想走的就留下,没命时可怨不得俺。”
“不走,不走。”
“能在寨中呆一天,就呆一天......”寨中兵丁一阵嚷嚷。
“报、”一名负责在寨墙巡逻的兵丁匆匆跑来,道:“大王,山寨外来人了,来了一大群人。”
阳大牛顿时火冒三丈,吼道:“桓少又来闹事?这次不打出他屎来,算他拉的干净。”
高恩华见巡逻兵丁神情欲说又止,但不是惊慌害怕的模样,心知寨外来人有异,连忙道:“阳道友且来,寨外来人是谁?”
“外面谁来了?”
巡逻兵丁道:“寨外一大群人是来送东西的,吃的喝的用的全有。”
“送吃的?”阳大牛眼晴一亮。
“是的,啥肉也有,还抬着酒。”
“居然还有酒?你不早说。”阳大牛大步如飞,向寨外奔去。
一群挑夫鱼贯进入山寨,每人手上都捧着一个朱漆木盒,朱漆木盒大小不一,个别盒盖上雕刻着不同的花鸟图案,一看就知乃大族人家使用的物件。
阳光明媚,山风轻拂。
一股肉香味在风中弥漫,阳大牛用力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大口口水,眼中精光暴涨。
“醉江楼的肘子肉,居然还有清蒸肥鹅,你等怎知俺喜欢吃肘子肉?”
“夯货醒醒,快把口水擦一擦。”慕容妃不知何时出现,轻笑道:“这是谢氏送给公主的礼物,没你的份,你没闻到空气中还有胭脂和薰香的味道么。”
“天师道会稽分会王谢世家凌风,进山求见高恩华道长!”一名身材颀长的圆脸青年越众而出朗声道。
高恩华一笑道:“凌风道友,数年不见,别来可好?”
“托道长福,一切还好。”凌风左右张望一下,说道:“在下奉主人之命,进山给长公主送些礼物,还请长公主笑纳。”
司马雪出来见到凌风后,一脸诧异,问:“凌风,为何送我礼物?我可还不起谢氏的人情。”
“主人有令,谢氏族人一直是晋室臣子!”凌风眼睛一亮,笑道:“如今长公主在山寨暂居,担心寨中缺衣少食,特遣在下送上衣物用品,供长公主取用,长公主若有其他旨令,一概照办。”
司马雪离开建康已有数年,如今回想宫中生活,一切恍如隔世,挑夫将朱漆盒盖一一打开,盒内有金银玉玩、干果肉脯、衣物绸缎、最后一个木盒中盛满胭脂薰香。
“我若有令,谢府必从?”
“禀长公主,在下主人确实如此吩咐。”
司马雪信手一划,说:“回府转禀你府中主人,按寨中人数,不论男女,每人订做两身棉衣,两双靴子,衣服不要用麻或纸做料,靴子不要木屐。”
“长公主放心,在下即可查清寨中人数,回府禀报主人。”
云渺宫众女修上山后,四寨主朱老四带领陈老头和刘三儿等人已下山采购过一批衣衫,但如今江南大乱,采购来的衣衫均是麻布,木鞋等,司马雪此言一出,虽然还未曾见到棉衣,人群中已然欢声如雷。
“哈哈。”阳大牛远远扬声说:“再捎点黑米酒、肘子骨、清蒸鹅什么的嘛,猪啊,羊啊能赶上山来些,自然更好。”
凌风见司马雪点头应允,立刻说:“在下这便下山通知主人筹办。”
卫子姬道:“若能请贵府主人帮忙打听一下云渺宫其余姐妹的消息,就更多谢了。”
会稽郡,内史府内,一处佛堂中。
堂中干净素雅,炭火啪、啪、燃烧,一樽口圆体方的青铜薰香炉中鼎立堂前,香炉腹部雕刻雷纹,表面布满各种兽首图案,炉口中青烟袅袅渺渺,香味独特,竟是域外上品苏合香。
苏合香名贵异常,从汉代起,便有胡商自域外不远万里贩运至江南,一盒上品苏合香可在江南换取绸缎三百匹,与西域汗血马同价。
紫袍青年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向院中眺望,背后不远处,一名眉目如画的素衣女子俏坐榻中,佛堂内极静,薰香袅袅,两人一立一坐,一切恍如画中。
“啪”一声,一块火星从炭盆崩飞,素衣女子玉指微扣曲指一弹,一条淡绿色柳枝应指而出,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弧,将火星撞回炭盆中。
紫袍青年回首一看,笑说:“姐姐竟将咏柳絮指练到五行归一,小弟佩服。”
“东衣,咏柳絮指修练法门你也会,可你从来不好好练,尽想些什么军国朝事,岂能练成?”
谢安一生共有兄弟六人,子侄辈中才俊辈出,若论名动天下者,非谢道韫莫属,谢道韫稳坐塌间,一瞥一笑间绝世风骨浑成,紫袍青年谢东衣乃是谢道韫最小么弟,一直倍受宠爱。
“晋室如今礼崩乐坏,朝内司马元显无君无父,窃取皇室权柄,朝外州郡有殷仲堪、桓玄拥兵自重。”谢东衣面色忧郁,说:“米教在江南举事,自称正义之师,但所过郡县,诛杀士族抢尽庶族,普通百姓要么入教,要么被杀,天下何年才有太平?”
谢道韫道:“司马元显和殷、桓之野心不涉及百姓,而米教之乱,则祸及江南百姓。”
“姐夫是米教祭酒,何不让他去和孙恩说说,为了江南百姓的安康,罢兵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米教如今正处顺势,绝不会罢兵的,孙恩的心大着呢!他和司马元显和桓玄一样,全想当皇帝呢。”
“姐姐说孙恩有机会赢嘛?”
“一点机会也没有!”谢道韫盈盈一笑,说:“米教口号是清君侧和诛杀江南士族,第一次将士族们全部列为敌人,连桓温都斗不过整个江南士族,何况米教一个土生土长的民间帮派?”
这位名动天下的才女,想了一想,她说:“另外普通教众很快就会发现,便算杀光士族,他们也发不财,更成不了士族人家,他们上当了!”
“古人常说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原来的江南百姓日子虽然苦点,但能过个太平日子,如今天天拎着脑袋造反,米教聚集数百年的人心很快就消耗干净。”
姐弟两人正说间,佛堂门连响,一名女仆叩门而入,递给谢道韫一张书信,又悄身退出佛堂。
“咱这位长公主殿下倒是懂得民心所向,来玉旨索要数百套棉衣棉靴。”谢道韫匆匆看看书信,笑了一笑,将信递给谢东衣:“这是相关尺寸,么弟看看怎么办?”
谢东衣伸手接过书信,刚匆匆看了两眼,便说:“姐姐不必劳心,此事由我来解决。”说完晃身便出了佛堂,脚步声飞快的远去。
谢道韫盈盈一笑,拈起榻边一本佛经如一株凤莲般垂下头,独自研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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