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小病,多喝些姜茶糖水,过几天能好。”
她摸着夜冥身上那还透着潮气的衣服,有些疑惑,这是落到水里去了?不应该啊,初庆鹤那小子,不至于叫王爷这般模样。
而夜歌和暗流也纳闷着,先不说夜冥现在有些狼狈的样子,就瞧着他一人回来的,马车没了,怎么暗鹰也没回来。
“马车和初家那小子打斗的时候,损坏了。还有暗鹰,本王派了别的事情让他去做。至于衣服,天黑路滑,马匹不小心滑倒落水,湿了。”
他像是有读心术一般,瞧着他们疑惑的样子,一一解释着。他也不知何时起,自己成了这样一个话多的人,以往,他是不愿意多做功夫做这些解释的,但如今,他见不得那丫头一脸担忧。他愿意多费些口舌,叫她安心。
“暗流,喊小儿备点热水,让王爷洗洗。”
初星嚷嚷着,而后起了身子,在她的坚持下,夜冥只能乖乖听话,入了浴桶,任由她帮自己清洗着。
两个人独处在房间里,沉默了许久,初星抚摸着他那一头及腰的墨发,小心搓揉着,指尖触着他背上的伤疤,竟有些颤抖。认识夜冥这么久,她从未像现在这般仔细的看他的背上,原来,有那么多的伤,那么深。
她不由有些感慨,外人道夜冥凶残,夸赞他厉害,却不知,他孤身一人处在没有家人陪伴的王府,熬过了多少孤单的岁月,更不知,他在战场多少次生死搏斗,一身伤痛才换来那么多荣耀。
“怎么了?”
他闭着眼睛,将一身疲乏卸下,声音低沉而平和,感受她指尖冰凉,在他背脊上划过。
“没,你这些伤,疼么?”
她收了收手,回过神,拿起水瓢子,缓缓冲洗他每一处发丝。
“不疼。”
他愣了愣,浅浅一笑,似乎头一次有人问他,受的伤疼不疼。不知为何,心底竟冒出丝丝暖意。
“你似乎从未和我说过,为何你早早就一个人出来住了。”
她瞧着他宽厚的肩膀,想起第一次睡着他的房间的时候,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的背影,但那时候,她瞧着他的背影是十分孤寂的。那时候,她便想,是什么样的原因,可以叫一位父亲忍心将年幼的儿子赶出王府,一个人住。
“陈年旧事,为何今日忽然想提及?”
夜冥顿了顿,哽了哽喉,回过身,俯趴在浴桶的边缘,看着初星,眼神散着只对初星才有的别样柔情。
其实,也不是不可提及的重要事情,只是不知从何说起,若说是因为一句预言,导致他从出生就被父亲视为弃子,似乎太过草率。但若要仔仔细细都说个通透,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他原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现在瞧着这丫头的反应,想来,她还是挺在意的。
“没,就是想问问。”
他似乎不太想要开口,初星便弯了弯眼角,笑了笑,摇摇头。也许,那是一段他不怎么愿意想起的过往,罢了,他若不想说,便不说吧。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以后,他的背影便不会再孤寂。
“等有机会,我细细与你说可好?”
他一眼看穿她的小心呵护,只觉她可爱,一把拉过她的手,单手一撑,半个身子探出水面,侧头,在她脸颊轻轻一点。
“冥玄,你那背,还没擦完呢。”她羞红着脸,将眼睛看向别处。心里暗骂着,这家伙,越发放肆了,到底知不知羞的。
“呵呵,好。”
他甚爱她这般羞涩时候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宠溺的语气,答应着,转身,重新将双手一搭,展现着他宽厚的后背,正襟危坐着。
“将来我们成婚,有了孩子,我定不会让孩子像你这般不知羞。”
她拿着帕子,狠狠擦了擦他的后背,低声嘀咕着。
“嗯。好。”
听闻孩子二字,夜冥脸上笑容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歉疚,而后语气更加温柔了几分,轻轻点了点头。
王府内,古湄一早起身,来到了夜振山的房里,瞧着那已经燃尽的香炉,熟练的将炉内的灰烬倒入花土中,而后燃上一支新香。
她瞅了一眼卧在床榻上的夜振山,麻木的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
“王爷,该喝药了。”
她连喊了好几声,夜振山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虚弱的点点头。而她瞧着夜振山这般模样,眼里却只是闪过一丝失望。
每日,她都盼着夜振山能一觉不醒,偏这老头素质太强,就这么熬着,竟然也熬了大半年。原以为,他被夜颢的事情打击一下,会走的快些,但就这么躺着,他也躺了许久。
“冥儿许久未来看望我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清了清嗓子,一句话,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说着。
而古湄的眼神空洞,挤出一丝微笑,将他慢慢扶起,拍了拍他手背。
“王爷糊涂了?前些日子风家大婚,冥儿去参加婚礼了。前些日子才回来,想来是乏了,休息一阵,便会来看王爷的。”
古湄的心里冷哼着,以往,无论夜冥多久没来,他从不会问一句。有时候无事来看他,他还会觉得不耐烦,甚至夜冥战场受伤,好几次经历生死,重伤在床的时候,他也未曾去看过一眼。他从来都是有事夜冥,无事夜颢,现如今,夜颢走了,他终于是想起夜冥这个儿子了。
“哦,风家的嫡子都大婚了。唉,你有空,也该多去仓玄,多和那些皇亲国戚走动走动,看看再给冥儿选个王妃。”
他听着风家嫡子的喜讯,心里便一阵郁堵,自己当初若是知道那个夜颜玉原和夜颢已经苟合,他又怎会乱点鸳鸯谱。若当时他能锐利察觉,是带着夜颢去提亲,今日夜家早就和皇族再度亲近了。他也不会失去一个儿子,更不会让夜家一时之间成为整个通灵和仓玄的笑柄。现在夜冥是他的无奈之举,他后悔着,越发想起阴阳星阁的预言,难道,自己这么多年做的一切,都抵不过那个预言?
“不必了,冥儿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
古湄喊来了侍女,伺候夜振山吃药,自己走到了一旁,倒了一杯清茶,缓缓的喝了起来。
“咳咳,什么?有心仪人选?谁?哪位王侯的郡主?还是商贾的小姐?”
夜振山心里吃惊着,瞪圆了眼睛,自己这个自小不愿和女人亲近,性子寡淡的儿子,这么快就寻觅到良人了?
“普通人家。无权无势,无父无母。”
她顿了顿,抿了一口清茶,看向夜振山,眼里多了几分淡漠。
一听到无权无势,无父无母,八个字,夜振山便急得气喘起来,什么,竟然选了一个连下人条件都不如的女子。下人好歹还有父母,他这是要气死我吗?这小子,果然是不打不行,身子乏了以后,没有惩戒他,他便如此放肆了。
“你怎么看管的,这样的女子,还不赶紧给我解决了。冥儿将来可是要继承我的位置,我夜家的媳妇,怎么可以是这样一位女子!”
他气喘的厉害,嘶吼着,喘着粗气,瞧着古湄一副淡然的样子,更是火气,一手抓过侍女手上的药,砸在了地面上。
“王爷您又不是不知,冥儿自小一个人生活,与我并不十分亲近,我的话,他向来不爱听。”
古湄瞧着那撒了一地的药,朝着那被吓坏的侍女挥了挥手,打发下人离去,而后脸色一沉,将头撇向了一旁,冷冷的说着。
夜振山瞧着古湄的样子,心中更是恼怒,自从江瑶疯了,夜颢死了。古湄就像换了一个人,原来他吃药,她都亲力亲为伺候着。现如今,她都是让侍女来做这些事。原来,他说什么,她皆是连连答应,细声细语。现如今,越发不爱同他说话,有时候半天也看不见人影,偶尔他多念叨几句,她便是现在这般不耐烦模样。
“好啊,这么多年,你一直责怪我是吧?现在终于说出口了是吧。”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古湄,摇头责骂着。他知道,当初送夜冥出府,古湄受了很大打击,茶不思饭不想,低落了好几月。但这么多年,他未再娶侧妃,平日多恩宠她,他一直以为她已经释怀,看来,根本没有。
“是,我是责怪,我责怪我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昏庸迷信的人。不过是一句预言,你就如此对待你的亲生儿子。”
瞧着他今日是要和自己撕破脸的模样,古湄也没再顾及,将手里的茶杯重重一放,瞪了过去,回答道。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相信过那个预言,她甚至一度怀疑,那个预言,是江瑶为了牵制她,和阴阳星阁联手起来欺骗王爷的。奈何,她寻不到证据,那阴阳星阁的阁主,过了不久也寿终正寝,新来的阁主,遵循着规矩,一人只算一次命运卦,所以不肯再算夜冥的八字。这么多年,因为这个破预言,夜冥吃了多少苦头,她又受了古湄多少嘲讽。
“你,你不可理喻,那可是阴阳星阁的预言,上百年来,阴阳星阁从未预错过。事实证明,他夜冥就是我们夜家的灾星,他命中带煞,克父克兄,他六岁那年,就差点害的夜颢死去,现如今,我跟着他去仓玄提亲,却突然遇袭,搞得现在这副模样,所以连魔帝都忌惮他,知道他的预言以后,说要收回他兵权。”
夜振山越发的激动,涨红着脸,往事历历在目。记得夜冥刚出生时候,他是十分欣喜的,魔族皇室和王族里有规矩,每个降生的孩子,都会拿着八字去阴阳星阁测一卦,卜一个前程。他在夜冥出生第二日就去给夜冥测了一卦,可没想到,当时的阁主,见着夜冥的八字后,便眉头紧锁,而后打发他回来,直到第三日才飞鸽寄信过来。他记得当时他打开那字条后,久久不能平复。
上面不过了了几行字,可字里行间每一句,都说着这个孩子的不凡。他害怕极了,害怕这个孩子真的和预言一样,是来克他。所以自那以后,虽然他对那预言还是心有犹豫,但他再也没有用心对待这个孩子,甚至可以疏远。
直到冥六岁那年,差点杀了夜颢,他便觉得预言是真的,急忙重金买下了现在夜冥住的那座宅子,将他赶了出去。并把古湄锁在了院子里,不让她同夜冥亲近。他原以为,这样,就能逆天改命,但现在看来,是他错了,夜冥最终还是克死了夜颢,还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