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啊,查理?”方纳突然之间被惊醒,顿时一个挺身从床上翻身起来,然后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摸床边放着的佩剑,“你这么慌张,是出了什么事?”
“黑、黑石宫……”查理的呼吸很急促,看起来刚才是跑了不少的路,“您、您快看……”
方案皱了皱眉头,查理的话断断续续,让他根本听不懂在说些什么。不过,既然侄子说了黑石宫,方纳也顺势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一直紧闭着的窗帘。
或许是因为刚才午睡被惊醒,方纳这会儿的眼神很迷离,他使劲的眨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逐渐适应了外间的光线。
大概过了十多秒钟,他终于注意到了黑石宫方向冒起的黑烟。
“嗯?那是……”方纳扒在窗台上,瞪大了眼睛望着黑石宫,“我的天哪,这是发生了什么!”
“您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吗?”查理歪着嘴巴,一脸牙疼似的表情,“黑石宫那边的炮声都响起来了,那么大的动静,您都没有听到吗?”
方纳转过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侄子。“你说什么,炮声?”
就在方纳疑惑的发问时,黑石宫那边又发出了一声巨响,好像是巨龙在咆哮一般,整座弗塔根城都震动了一下。
这动静自然也波及到了方纳他们所待的旅舍,查理一时没站稳,差一点摔倒,好在他及时的扶住了墙壁。
“这么大的动静,真亏您睡得着啊!”查理紧紧的贴着墙壁,大声的对自己的叔叔喊着,这会儿他说话要是不用喊的,恐怕方纳还真听不清楚。
方纳的嘴角扯了一下,似乎是在笑,不过这个笑容实在有些苦。“你要是和我一样,攻打了圣盔领的伊斯法罕城,你就明白,炮声根本影响不了睡眠。”方纳舔了舔嘴唇,虽然他知道现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可他还是忍不住对侄子开起了玩笑,“因为那些士兵的呼噜声绝对比魔导炮还要响!”
比起叔叔还有说笑心情的乐观,查理就几乎是哭丧着一张脸,他没有参加过伊斯法罕城的攻城战,实际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魔导炮发威。“但是士兵打呼可要不了命吧!现在您还是想想办法,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吧!”
比起弗塔根教堂的瓦特神父等人来说,查理可没什么底气,他们住的旅舍距离黑石宫并不远,而且他们万一黑石宫那边的乱兵溃散到白银区来,那么他们叔侄两个可没有弗塔根教堂这样坚固的建筑可以保身。
“没什么好怕的!”这个时候,方纳倒是出奇的乐观,“那个罗德尼应该控制得住事态,如果他控制不住事态的话,那么这件事反而有问题了。”
“当然有问题了!”查理忍不住嘀咕着,“如果鲁珀特家族对付不了那些佣兵,那么等佣兵们打下黑石宫之后,这座城市一定会遭遇一场浩劫的!到那个时候,我们可就要跟着遭殃了。”
“不至于到那种程度!”方纳打断了侄子的抱怨,“你还不相信我吗?”
被方纳这么一说,查理立刻就闭上了嘴,不管怎么样,方纳在他心里还是有着相当程度的威望的。
“那、那我们现在的到底该怎么做?”
“先不急,这件事很怪异,让我理一理思绪。”方案揉了揉太阳穴,魔导炮发射过一轮之后再装填需要一段时间,所以现在他可以坐下来静静思考一会儿。
“我们昨天到达弗塔根城,在我和罗德尼见面之后,他向我提出了要求,想让我们冷山领来抗衡斯诺伦领对他们的影响力。而今天,佣兵突然就开始攻打黑石宫,这从时间上来看未免太巧了一点——昨天城里的局势并不显得这样紧张啊!”
“我听说……”虽然这会儿这会儿房屋不再晃动了,可查理还是紧紧靠着墙壁,说话时嘴唇都有些发抖,显然被吓得不轻,“我听说,最近城里面一直有佣兵被杀,凶杀案持续了好几天了,但就是没能找到凶手,或许、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使得佣兵们忍耐不下去,开始攻打黑石宫的吧?”
“凶杀案?”方纳皱起了眉头,“那和佣兵们攻打黑石宫又有什么关系?”
“有传言说是鲁珀塔家族雇佣的凶手,来屠杀弗塔根城内和他们作对的佣兵。”
“如果是这样的话……”方纳叹了口气,“那你不觉得,这个传言很奇怪吗?”
“奇怪?”查理一怔,没能明白叔叔的意思,“可是这看起来挺合理的啊!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佣兵们却很容易相信这种传言,在他们本就苦闷潦倒的时候,又发生了这种凶案,自然会把矛头对向本就有嫌隙的鲁珀特家族吧。”
“没错,传言不一定是真的,佣兵们把仇恨对象瞄准鲁珀特家族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是有人导向的呢?”
“有人……导向?您是说有人在刻意挑起佣兵们和鲁珀特家族的对立,甚至今天佣兵攻击鲁珀特家族也是被煽动的?这也是很正常的吧,弗塔根伯爵失踪之后,总会有人起心思,就好像阿诺德……”
查理骤然闭上了嘴,他话刚说一半就意识到自己不该提着个话题。
“你还什么都不明白呢。”方纳又叹了口气,虽然刚才查理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在方纳看来却是漏洞百出,“总之,不要把弗塔根城的事情看的太简单了,我有种感觉,隐藏在这次事件背后的真相,包括我们会来到这里,都不是偶然的,这一切的背后,是一个非常深的漩涡!”
查理有些被叔叔的话给吓到了,他缩了缩脖子,向叔叔问道:“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不管黑石宫那边的战斗结果如何,我们和罗德尼之间的合作都会作废。罗德尼既然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控制住局势了,我们也不可以继续信任他。当然,说不定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明白自己控制不住局势,就想办法让冷山领牵扯过来——他控制不住弗塔根领,那么这个老家伙一定也不会容许别人控制住弗塔根领!”
“然后!”方纳快步走向书桌,刚才那一阵晃动把桌上的东西都震倒了,方纳顺势就捡了起来,“我要马上写信给公爵大人,向他报告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论如何,这得由公爵大人亲自来判断。”
“您觉得公爵大人会怎么做?”查理忍不住插了一句。
方纳拿着笔正要写字,听到查理的问题,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或许,弗塔根领会是另一个圣盔领,但是,这一次斯诺伦领的公爵已经换人了,而且,未必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方纳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这种平淡的语气却叫查理感到了莫名的寒意。
“会和斯诺伦领开战吗?”
“斯诺伦领的使团,也在这座城里,他们和我们一样,都看见了这里发生的事情。”方纳没有直接回答侄子的问题,但是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那……”
查理稍稍感到有些兴奋,五年前打圣盔领的那一战他因为年纪太小错过了,这一次,如果能够在战事中立下功绩,那么他或许也有机会和叔叔一样出人头地。
“公爵大人会让您来负责战事吗?”
“我们现在不正在弗塔根城吗?”方纳埋头疾书,连头都没有抬,“这个时候,有谁比我更适合去谈判呢?”
“谈判……”查理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了,“和谁?不会是和斯诺伦领吧!可、可是,您刚才不是还说……”
“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方纳停了一下笔,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如何在信上用词,“记住,查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更是战争的开端。如果可以通过谈判解决的事情,那么最好不要用战争,即使是泰特斯,他也是打心底里畏惧战争的。”
“莱斯利勋爵……”查理有些不太相信叔叔的话,“可是,莱斯利勋爵每一战都是作为公爵大人的先锋,他在战场上的勇敢可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他那样勇武的人,怎、怎么会畏惧战争呢?”
“没有人不畏惧战争,你难道不怕死吗?”听到侄子这样说,方纳索性放下笔,站起来盯着查理。
被叔叔这样盯着,查理不由得就缩起了身子,本来房那就就比他高一些,再加上作为长辈的天然气场,查理顿时就被方案的威势给压过了。可即使是这样,查理还是硬着头皮喊道:“我不怕!”
“我怕。”方纳看着自己的侄子,双眼的目光垂了下来,“还有你父亲,你的母亲,你所有的亲人都会害怕你在战场上被别人杀死。即使你侥幸没有战场上丢掉自己的脑袋,但是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呢?战争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不论是杀死别人还是被别人杀死,都是一场悲剧,你要记住,战争都是不得已的,永远不要以战争为乐!”
查理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叔叔,他还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也从来没有在战场上杀死任何一个敌人,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听着父辈们的英勇事迹,然后单纯的向往那种感觉的年轻人而已。现在听了方纳的话,他便忍不住去思考如果自己在战场上杀死了敌人,那么被他杀死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看着侄子陷入沉思的面孔,方纳稍稍感到一些欣慰,然后坐下来重新拿起笔。
外面又传来了一声炮响,这间不怎么牢固的房屋也再次的晃动了起来,不过方纳很稳的拿着笔,信纸也被他用手压着,写在上面的字迹分毫不乱。那炮声反倒像是给他的伴奏,不论外面如何纷乱嘈杂,方纳却始终是安静的,似乎所有音符一靠近他的周围,就会顿时哑然无声。
查理看着这样的叔叔,他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叔叔会被别人称作冷山领的智将了。
“叔叔。”
“嗯?”方纳没有抬头。
“那么……有那种人吗?那种会真心喜欢战争,发自内心的渴望战争的人。”查理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过他问的这么谨慎并不是因为害怕叔叔会生气,而是在害怕别的东西,害怕叔叔会说出一个恐怖的答案。
方纳再度停笔。
“这种人,是有的。”
他看着面前的信纸,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同时还带着些许的哀戚。
“比如说,我们的公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