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定在那里,脑子里却不住的思量,去,哪里那么容易。
她如今是罪臣之女,只是圣上格外开恩才没有让她籍没为奴,此番去到永安王府里,不晓得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听邱公公意思京城不少名媛都要来,难保不遇见既往熟识的小姐,自己如今这般模样,相见该会有多难堪.
“邱公公您也看到了,杏林堂如今一日离不得我,我还是不去了罢,既然请了那么多的人,少我一个,想也不会有人发现。”欲言终于还是不敢赴这个邀。
“哎哟,我说大小姐,您可别冒这个险,”秋竹峰急忙走上前低着头小声的在欲言耳边说道:“我偷偷告诉你件事,听说这一日太后都是要来的,万一给发现了,那可不是玩的呢。”
欲言闻言,心中哀叹一声,终无可奈何道:“知道了,民女董欲言谢永安王妃相邀。”说罢,对邱初峰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双手接过了请帖。
“这才像样,这才像样嘛,那杂家这就先行告退,董小姐告辞了。”邱初峰说罢,便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姚妈望着邱初峰离去的背影,定定的呆了好一会,方回过神来道:“哎哟,小姐,这可怎么办哟。”
“不管怎么样,去一下也就是了。”欲言淡淡道。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去罢,她知道难免要受人排挤白眼,忍一忍,也就好了,她这些日子,忍得还少了么。
欲言三月初三要赴永安王府游园赏花这事在杏林堂立刻成了一等一的大事,这当中最焦虑的还要属姚妈。
“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小姐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这怎么去王府呀,总不能穿着郎中跑去吧,这怎么行呢。”
姚妈屋前屋后的走,双手不停的来回搓,整整一天只为这件事发愁。
到了当日晚,她忽然眼前一亮,然后噌噌噌的跑上了小阁楼她住的那间小房子,翻箱倒柜的,翻出了一件白色底绣着浅蓝色杏花春燕的薄绸春裳。
这件裙裳用的是最好的丝绸,轻薄滑腻,姚妈拿在手里一抖弄开,便在光线的照耀下流溢出不同的光彩。
“这还是你母亲在家里做小姐时候的一件衣裳,我记得这件衣裳你母亲还没有怎么穿,有天袖口那里不小心被门钉划了一条口子,于是你母亲就把它就赏赐给了我,那时我衣裳也多得没地方放,没太在意,就放在箱子里,这一放就是十多年。”想起往日奢华的生活,姚妈心中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因为这道口子,董家破败后,这件衣服也当不出去,因此就一直搁在箱底没有动。
“只要袖子这里补一下,腰身再收一收,小姐还是可以穿的,唉,你比你母亲当年还要瘦了许多,这怎么得了呢。”姚妈拿着这样衣裳在欲言的身上前前后后比量着,满脑子开始盘算要如何修改一下。
“这是我妈妈穿过的么?”欲言手握着这件杏花裳的裙角,满是喜悦的道。
“就是薄了点,但愿那天天气能暖和点就好。”姚妈依旧在絮絮叨叨。
*————*————*
转眼便是到了三月初三。
这一天天还没有亮,杏林堂阁楼上欲言那间小小的屋子里的油灯便已经亮起,姚妈站在欲言身后,专心致志的替欲言梳挽着发髻。
“小姐这么漂亮的头发,竟然连一根好看的发簪都没有,唉,去年陈家要不把那根杏花簪拿走多好。”
“不稀罕。”欲言笑着将桌上一根桃木发簪拿起然后越过头顶递给姚妈。
“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我怎能不伤心。”姚妈将那枚桃木发簪小心翼翼的穿过欲言的发髻,然后开始替她打着辫子。小姐除了幼时一直随身佩戴的那枚银镯,身上再无第二件首饰了。
“我不过是点个卯就回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欲言看着镜中的女孩儿,竟然有点陌生。
“胡说,只有有眼无珠的人才会注意不到我家小姐,”这点姚妈毫不怀疑,“起来,把这衣裳穿上,今天天气还好,就是怕一会刮风。”
“袖子这里这样折起来,只要不仔细看,就不会有人发现的,真好看,真像你母亲当年,去吧,姚叔在下面等你呢。”姚妈想起欲言死去的母亲,眼眶又有点微润。
欲言随着姚叔雇来的马车,来到了永安王府的门前的巷子口。
她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上,静静的看着车窗外络绎不绝的各色宝马香车鱼贯来到永安王府的门前。
车内走下来各色名门千金,年纪都在十三四岁到十八九岁之间,或天真活泼或妩媚婀娜,但都是霓裳翩翩,珠翠满头,身边均是一大群老婆丫鬟环绕着伺候。
自己当初何尝不是如此,而且凭借着杏林堂的威望与财富,与她们比起来,其实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噗,想什么呢,欲言晒然一笑。
待到人已经进去得差不多了,欲言终于下了车,挥手别了姚叔,便独自一人走向了王府的大门。
王府那高高的院墙跟门前那一对汉白玉的大石狮子似在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个衣着过于简朴的女孩。
“这位姑娘,请问是哪个府上的,你家小姐的名帖呢。”门仆亦满是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看衣着首饰连一位三等的丫鬟都不如,只是看这走路的姿势看这眼睛里露出的精气神儿,竟毫不比他家郡主逊色。
仆从拿不准,所以说话也格外小心。
欲言拿出邱公公送来的帖子,交于了门仆。
“这,噢,杏林堂董欲言小姐到,”门仆高声喊了一句,用笔在一张名单上画了几笔,然后又不禁压下了嗓子“小姐是一个人来的?”
欲言笑着点了点头,便迈进了王府的高高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