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段攻击顺利,如入无人之境,待到了地势险峻之地,四方骤然涌出不计其数的黑衣壮汉。同朝廷坚硬厚实却极难隐藏行迹的铠甲相比,这单薄的黑衣要脆弱的多,可正因它的轻便,使香山人的行动更加的迅捷。而这黑色,极利于暗夜作战,他们如从天而降一般,让安远所率的精兵措手不及。
山间打的如火如荼,顶端并排站着的几人置身事外,冷眼看着这许多人的殊死搏斗。
“都言安远用兵如神,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他声势浩大的在山脚驻扎一日,满寨谁不知他随时可能攻山,怎可能有一时一刻的放松心神。自以为聪明的挑了夜间,实是下下之策,他的兵,哪有自小到大长在山中的人,对这路熟悉。”
穆尔拿着手中折扇敲敲身旁大发感慨的吴易,说到:“到底是年少成名的有为将军,不可掉以轻心呐!”
“说什么少年横扫蛮横部落,怕也是趁乱捞的虚名,今夜过后,他常胜将军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
元夕听了这话,笑道:“这夜呀,才刚开始呢。”
“寨主!”
小五跌跌撞撞的跑来,指着身后的方向惊呼:“寨主,他、他带着人从后山的崖壁爬上来了!”
穆尔心绪微动,香山的崖壁吗?普通人瞧着都害怕,更遑论爬上来了,当然,那处确实是守卫最松懈的地方,从那处撕开个口子,打破固若金汤的香山防卫,是最有效而迅捷的方法。
山腰浩荡的攻势,只是个吸人眼球的幌子呀!
穆尔揉揉眉心,忍不住冷笑起来,转身对元夕道:“夕丫头,凤萧可回来了?”
“还未。”
“哦?你先同我离开吧,如何?”
元夕听着西方隐隐的火光和混乱的噪声,泯唇笑道:“我可不同你走呢,安远要抓的是你,跟着岂非被无端牵连?”
“唉,真是薄情。”穆尔叉腰做伤心状:“大难临头各自飞呀,穆哥哥上前迎敌去了,你自己保重吧!”
元夕看着他的背影勾唇不语,一直安静观战的隐形人赵离突然道:“不计其数的人命,在脚下这块土地消亡,而你们,不过将这看作是一场游戏罢了。你与仪儿,有好多相似的地方,可在这一点上,你们又相差甚远。她重情义性命,你重成败大局,你与穆尔,当真薄情。”
被人这一番教训,元夕也不恼,看着山下情状,眼中无一丝波澜,轻吐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怜千秋,帝王业。”
赵离沉沉叹息到。
两人在寒风中默然站了许久,元夕手脚俱已冰凉,五脏六腑似在绞痛,但不知为何,她只想站在这里,听着山下翻涌人海发出的阵阵嘶吼,那硕大的刀片,即便是昏暗的星光之夜,即便沾满暗红发臭的血液,亦晃的人眼疼。
她的胸口似有什么在翻腾,胃绞烂一般的疼痛,喉头溢满腥甜。
赵离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拧着眉头问:“你怎么了?”
“老毛病了,无妨。”
元夕拂袖拭去唇角溢出的缕缕鲜血,闭目忍过那一阵剧痛,扬起笑容道:“安远攻上山,仪儿阻拦他的计划显然失败了,你不该急着奔下山去寻她,怎还若无其事的在这里,看这一团乱局?”
“乱吗?明明清晰的很。”
赵离仰头看看星空,与下方比较起来,实在干净很多。
他叹息道:“山中打成这样,凤萧却不在,难道,不是忙着把仪儿带出来吗?”
元夕惊讶的瞧他一眼,他竟连这也精准料到,此人果真不可小觑。
既已被看透,自己倒不必掩饰了。浅笑到:“安远来攻,香山朝不保夕,让仪儿出来控制局面,是将伤亡降到最小的方式。”
“的确。可是,为何是安远带兵前来呢?”
元夕疑惑瞧他一眼,赵离继续道:“剿灭香山这种事,陛下与朝中元老皆已筹备了数年,除掉香山势在必行,且必须一击即中,此等慎重的事,哪怕安远少年扬名,功勋卓着,也不该由他来。”
元夕沉眸,剿灭香山一事,确是板上钉钉,朝廷既已动了杀心,正面迎敌纵使侥幸残存,亦会元气大伤,不如避其锋芒,主动引祸上身。
绑慕容仪来山寨,留她在此居住多时,让她知道这里人的淳朴热肠,有一份牵挂的情,再等待朝廷军队的到来,暗中将精锐势力化整为零,四散离开,再刻意制造战后惨烈局面,令慕容仪不忍,放松对香山“余孽”的追逐打击,换得时日,休养生息。
这些,她与穆尔间达成默契,几方联手,保下香山基业。而赵离,他早已清楚元夕他们的盘算,亦未出手阻止,只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的朝廷实力,还不足以撼动香山,更准确的说,是不足以撼动它身后墨阳门的势力。但剿匪一事,经陛下首肯,众臣同意,非他所能左右,与其看着朝廷香山两败俱伤,平白消耗来日摧毁香山的力量,倒不如遂了他们的愿,两方各退一步,都存下实力待来日有个合适契机,再一举毁灭对方。
可安远的出现,似是打乱了他们几人的计划。
朝中所有堪担当大任的老将,虽阅历丰富,武艺高强,但大多墨守成规,遵循自己数年的作战习惯,而这一切,穆尔早已熟悉。因此,无论哪位将军带兵,他都能顺利演一出极好的戏,惨败,逃亡,让对手以为自己根本没有活路。
但安远不一样,他年少,计谋多变,穆尔还来不及从他为数不多的战争中摸索他的作战习惯,在不了解的敌手面前全身而退,还要把戏演的华丽漂亮,这实在有些难度,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这如何,能不调整战略。
“我听闻,安远本无心参与征讨香山的行动,却在某一天突然改了主意,到陛下面前立了军令状,挤掉所有老资历的将军,夺得剿匪的指挥权。”
元夕捻着裙角思索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接到了一封信。”赵离看着她,像是要看透什么,沉声道:“信上写着:所寻之人现在香山,速救。”
元夕心中一惊,而后扯出笑道:“这封可不是我送的。竟有人写了封同我一样的信寄去给安远,呵,被人算计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呢。”
“我不明白。”赵离仍盯着不放过她:“你是那样的身份,为何还要帮着穆尔?你不该,向着朝廷的吗?”
元夕坦然回道:“仪儿是一朝的公主,可少袒护香山了?”
又叹道:“碍着情,便不好按着道理来做事了。况且——”她在寒风中冷笑,听着更是寒意刺骨:“朝廷,我可没受到它的半点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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