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仪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那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三人僵持着,她肩膀搭上一只手掌,蓄满温热,穆尔不经意的盯着,却似要在那细长的指上钻出几百个孔来。慕容仪鬼使神差的顺着赵离手掌的力度退到一边,看着两个男人死生不容的互相仇视。
这地界,果真风水不好。
“你果真嫌命长。”
“再如何想不开,也不愿死在这种地方。”
穆尔笑说:“由不得你愿不愿,本公子不屑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你不妨自行了断,大家省事些。”
“哦?在下一向惜命,这自刎之事实在做不出来。如今山寨众人酣睡不醒,你又不肯亲自动手,难不成看着我一文弱书生逍遥?”
穆尔早觉山寨安静异常,听他如此说仍是不可置信,疑惑看着元夕,她神色依旧平静无波,淡淡道:“曼陀罗。”
“呵!下药这种小人行径,读书人果真多奸诈。”
元夕忍不住多瞟他两眼,念及他在自己的地盘被人如此无情的算计,想必内心十分悲戚,便懒得同他计较。
赵离说:“人善智而不善力,兽善力而不善智。以智取之,何论小人?”
慕容仪觉得,其实这很扯。
但却是很高格调的胡扯。
而高格调的胡扯明显优于普通胡说八道的一点是:它听起来蛮有道理,让人不好反驳。
古之很多不讲理的言论着作皆是此理。
未免穆尔将怒气爆发出来,一剑结果这小子性命,慕容仪顶着渗人气压蹿到赵离身旁,使了吃奶的劲儿将他拖出门外。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什么善智善力的,打得过就死命揍,打不过就撒腿跑,这才是人世真理!
剑锋划破静夜气息,闪着凌然寒光自二人头顶掠过,直插入他们面前土地,激荡一阵灰尘。穆尔挡在面前,她清晰地听见细微磨牙声,殷红的衣袍在如水月色下似一朵绝美的罂粟花,绝美而致命。
这两烦人玩意儿!
慕容仪心中恨骂。一个嘴上不肯饶人,一个手下不肯放人,这不是让本公主夹在中间为难?
恨恨瞪身旁人一眼,全无武功还跑到人家家门口拉屎撒尿,典型的找削啊!偏你要是生的结实一点,揍几百拳身子还硬当当的也就罢了,上次被小五几个人就打的够呛,如今碰上人家的大哥大,岂不要死无全尸?本公主给你整理遗容的时候吓着了可怎么好!
慕容仪自己胡思乱想的精彩,赵离倒是不慌不忙,细看了地上寒剑后蹦出句没头没脑的话:“的确是把好剑,只是离墨阳还差些。”
啊?
慕容仪对他在如此紧要关头还有心情研究剑的闲情逸致表示佩服,这就好比一只待宰的猪,在刀斧即将没入喉管的瞬间还在思索自己会被哪位漂亮姑娘吃下去一样蠢笨无聊。
人家的剑好不好,关你屁事。
慕容仪恨铁不成钢的抚抚脑袋,堆出个笑脸打算向穆尔求求情,编造一番“我身旁人从小脑子不灵光,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可见穆尔皱眉紧盯着赵离,戾气尽退,虽仍含满戒备,更多的是满腹的疑惑。
方才你死我亡的两人,在初秋的庭院中相对而立,月光下模糊辨析对方神色,互相进行着眼神交流。自赵离那句话后,四周气氛虽仍旧剑拔弩张,但慕容仪有说不出来的怪异,他两的关系似在一瞬间改变,又似乎分毫未变。
“仪儿。”
元夕轻柔嗓音仍旧让几人受惊不小,“方才我给寨中的兄弟喝了解药,现在时辰差不多,你随我去看看吧。”
慕容仪一头雾水,此处正纠缠不清,她若离开岂不翻了天?
穆尔竟同往常一般嬉皮笑脸起来:“是啊容容,你快去看看我这寨中人都平安了没有,若有个三长两短的,趁着元凶还在,我好替他们报仇雪恨才是。”
“他们若无事,你就不为难赵离了?”慕容仪竖着眉毛问。
“当然。”穆尔看着赵离,怎么也不能用和颜悦色来形容:“最起码,我现在不会动他。”
慕容仪仍是放心不下,赵离竟也随着劝她离开。他自己都不将安危放在心上,自己何必多管闲事。慕容仪气鼓鼓离开院子,躲了老远,那不知好歹的书生若是被穆尔打的吐血求救,自己可不稀的再去救他!
“你很关心那书生嘛,他是你心上人?”
元夕好容易赶上她,见她一人在树下赌气,存心寻她打趣。慕容仪果然炸毛:“好心当做驴肝肺的家伙,配谁对他好呀,就该人人见了揍他一顿日子才舒心。”
元夕忍不住笑出声:“你放心,穆大哥不会将他怎样的。”
“瞧他两人‘含情脉脉’那般模样,特意将我支开指不定憋什么损招呢。当然不会先窝里反了。”
两人眼中的仇视不过暂且搁置,如何就看出所谓的“含情脉脉”呢?夜色深重,元夕紧紧衣服说:“你既看出他们是故意将你支开,那还担心什么呢?他二人此刻有事相谈,倒是个很好的局面。两国开战,尚且不斩来使,有谈论的话题,总比为情厮杀的强。”
慕容仪听着“为情厮杀”这几字,脑中不自觉的浮现方才一幕,只觉尴尬不已,急忙转过话题问:“那、那个小五他们不知醒了没有。”
元夕无奈道:“痴情你的这人呐,下手还真是冷血无情,若非家兄通医理,我耳濡目染的学了些,顺手将清气去毒的草药扔在火堆里燃了,这满寨的人十天半月也未必清醒。如今虽解了毒,醒过来也是明早的事了。”
“他不过是个读书人,配个毒药什么的大抵也是跟着书里教的来,掌握不好用量也在情理之中。”
元夕瞧着她笑:“仪儿这般笃定,狠下毒手非他意愿?依我看,他似是想取这些人性命呐!”
慕容仪摇头道:“赵离么?他不会的,这许多的人命,他怎可能下死手。”
“你好像很了解他。”
“说也奇怪,我与他相识不过几月的时间,真正相处也就那几日。”慕容仪笑着:“可我心中总觉得,他并不是个阴险奸诈的人。”
“谁说奸诈之人才会害人。越是温和平善,下起手来越是果决毒辣,防不胜防。”
元夕眼眸清澈,声调温和,像是说着一件亲密姐妹间的玩笑话,慕容仪却听出了一身的冷汗。
两人各自沉默,夜色中仿佛只迷茫的站了独自一人,满眼的萧索孤寂。
元夕忽然说道:“你说,他们会谈出什么样的结果?”
慕容仪才回想起赵离那句看起来毫无联系的话,脱口问出:“墨阳是什么?”
元夕若有所思的瞧她一眼,启唇答道:“千古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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