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冷如清觉得自己现在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就比如说现在。
冷如清直挺挺站在镜头下,四肢僵硬面无表情。不管摄影师教她如何摆poss还是怎么对着镜头笑,她仍旧是一副僵硬的模样。
在摄影师第十次说冷如清需要对着镜头笑的时候,旁边的顾朗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冷如清扭头看身侧一秒收回笑意的顾朗言,顾朗言拦着她的腰,动作亲昵的低语道:“怎么,这么不愿意照婚纱照?”
冷如清:“不,不是。”
此时黑漆漆的镜头直冲着她,像是随时都会从里露出一只手来把他拖进无尽的深渊。
为制造气氛而打的柔光在她看来也是无比的刺眼,顾朗言握住她的手,这才发现冷如清有些不对劲儿: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顾朗言轻皱了下眉,问道:“怎么了?”
冷如清:“有点紧张……”
在外一直围观的李特助见情况不对,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顾朗言:“有些不舒服,拍摄先暂停。”
李特助:“需要去医院么?”
冷如清赶紧摇摇头,说:“不用不用,这两天没休息好,有点头晕。”
离开摄影棚坐到休息室里,冷如清紧张的心情才稍作缓解。
顾朗言眼睛里满是担忧,但并没有多问,而且等着她先开口。
“对不起,”冷如清放下水杯,手指不自觉的纠着衣料,“我有些轻微的镜头恐惧症。”
顾朗言心中隐约猜到些什么,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当年我母亲她自杀后,来了很多人,拿着黑乎乎的大铁盒子——当时我太小,还不知道那叫摄像机,就冲着她一直拍,闪光灯不停的照着她…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惨白的那张脸……”
冷如清闭上眼睛,苍白的月,鲜红的血,惨白的脸,杂乱的脚步,惊声的尖叫,一幕幕又在她脑海中翻腾。
忽然,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拦住她的肩膀,将她从黑暗中带出来,冷如清闻到他身上丝丝缕缕萦绕不去的淡淡檀香,她睁开眼睛,顾朗言眼底似有浮光,他轻抱住她,给予冷如清一种无声的安慰。
冷如清回抱着他,“不用担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反正我妈她也没事……”
顾朗言下巴枕在她的头顶,“如清,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拍摄结束后,已经是快到傍晚了,冷如清原本以为顾朗言会带她去什么地方放松心情,却没想到顾朗言带她来了陵园。
落日熔金,夕阳坠在天边,染透了半边苍穹。
石青色的墓碑寂寥的立在有些潮湿松软的土地上,墓碑上刻着:莲凋池涸韵犹芳,思其永铭
念其泽恩,吾母池瑜之墓。
下面的落款是儿顾朗言。
碑文上方是一张五寸的黑白遗照,女人一副江南女儿的容貌,尖尖的下巴,樱唇挺鼻,眉眼含笑,一双眼睛里也透着温柔的气质。
顾朗言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妈,有段时间没来看你了。我找到了爱的人,也快要结婚了,我很好,勿念。”
冷如清在一旁陪着他,斟酌的开了口:“……妈,可能我现在这样叫您有些不太合适,不过都是迟早的事儿啦,您应该不会介意吧?朗言他对我很好,表面上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爱答不理的样子,其实内心比谁都细致,他会给我做饭,叮嘱我出门要带伞,出去约会会把我赶到他的右边……您的儿子,从今往后由我来关心照顾,您放心。”
顾朗言侧过头看她,暖黄色的金光照在她侧颜上,在鼻侧留下一道阴影,温柔隽丽,竟和照片上的女人出奇的和谐相似。
“我妈她十三岁那年认识的顾峰,她原本是江苏人,”在下山时,顾朗言开口说道,“改革开放的时候,我外公带着一家老小下海经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妈遇见了同样来打拼的顾峰。”
“我外公包了一座港口,用来运输进出口货物,顾峰当时是个搬货的小工,由于勤快,肯吃苦,又会来事儿,很快就被提升上去,开始管理来回的运输,有时候也跑几次货,我外公挺看重他的,还收他当徒弟,我妈她经常来港口给我外公送饭,大家伙都认识她,知道她是老板家的闺女。”
“我妈长得漂亮,十个打工的小伙子里得有八个都喜欢她,顾峰也不例外,一来二去的不知道怎么着两人就对上眼了,顾峰比我妈大五岁,海誓山盟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樱唇杏眼,青涩纯真,遇上同样青春年少的少年,汗水顺着他肌肉的纹理留下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没准就能将两颗心绕在一起,那是独属于那个年代的青春记忆。
“我外公那段时间一直忙着做生意,家庭这方面自然而然就忽视了很多,我外公知道他俩这事儿的时候,我妈已经……怀孕了。自己闺女和自己徒弟这事儿我外公一开始接受不了,把顾峰赶走,带着我妈去打孩子。孩子虽然打掉了,但最后到底是心疼闺女,没忍心拆散他们俩,后来我外公就是完全把顾峰当继承人看了,教他怎么做生意,怎么为人处事,后来顾峰自己创出一片天,就越来越看不惯我外公坐生意的方式,两人的分歧和意见越来越大……”
“我们家原本是个旁系,我爷爷当时排行老二,家里一直都有自己的生意,只不过是顾家嫡系一直在搭理了,顾峰功成名就之后就想在家得个名分,于是就把顾家嫡系那些人该除的除,自己称为‘嫡系’这一脉,其实,顾家本家的总资产不如他这几年跟着外公打拼的钱多,于是他就把外公的权利掏空,把属于舒家的那一部分融进了顾家里,才有现在自称百年不衰的顾家。”
冷如清想不到里面这么多弯弯绕绕,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顾朗言继续道:“我外公被他气的生病住院,我妈那时候已经是怀孕七个月了,得知这件事后胎气大动,早产加难产,生下我以后身体一直不好,在我十岁那年就走了。我从小也是体弱多病的,我妈走了以后,顾峰就把我送进郊外的别墅静养……也就是遇见你的那时候。”
“怪不得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不好……”冷如清了然。
“从我妈去世之后,我就没叫过他一声爸。”顾朗言说,“大学毕业以后他想让我接顾家的班,我不肯,在外面创建了凌云,所以这两年关系也就越来越僵。”
冷如清叹了口气,说:“没想到我们俩是‘同病相怜’。”
顾朗言笑着揉了把她的头发,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
冷如清看着镜中的女人,仍是不敢相信,她就要结婚了。
外面高朋满座,嘉宾都在等她出场,可冷如清就是突然,怂了。
宫玥惜踩着红色高跟鞋哒哒哒的赶过来,看到冷如清一副对镜发呆的傻样,着急的说,“如清!你在干嘛啦!你马上就要结婚了耶!”
婚礼地点远在卢森堡的圣母教堂。
当教堂钟声响起的一刻,整个教堂都沉浸在一种神圣的气氛中,冷如清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纯白的裙摆上许多褶皱,形成一道流畅优美的微蓬弧线,裙角坠满细碎闪亮的钻石,单边露肩,露出精致的锁骨,自上而下螺旋式的白玫瑰点缀在胸前,脚下个一双晶莹的水晶鞋,头发高高挽起,带着长长的头纱,手捧鲜花,如同隐匿在人间的天使。
宫玥惜作为伴娘,在她一侧扶着她踏上红毯,在低低的吟诵和婚礼婚礼进行曲中,一步一步走向顾朗言。
顾朗言一身白色西装,五官冷峻,一双漆黑的眸子灿若星辰,他长身玉立的站在红毯尽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族般的倨傲。
冷如清走到顾朗言面前,挽住他的胳膊,两人并肩而立,满头新发的神父开始宣读誓词:
我命令你们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碍你们结合的理由。要记住任何人的结合如果不符合上帝的话语,他们的婚姻是无效的。
他看向顾朗言,说:“顾先生,你愿意娶冷小姐为妻吗,无论她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吗?”
顾朗言毫不犹豫,“是的,我愿意。”
神父又冲冷如清说:“冷小姐,你愿意嫁给顾先生吗,无论她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吗?”
冷如清看向顾朗言,眼中似有万种柔情,她说:“是的,我愿意。”
神父点点头,合上手中的圣经,“好,现在,我以圣灵、圣父、圣子的名义宣布:顾朗言和冷如清结为夫妻。”
台下响起掌声,花童开始吟唱歌谣,在稚嫩的童声和热烈的掌声中,顾朗言吻上冷如清的唇。
圣洁而虔诚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