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首领们自然要下去安排手下,准备接下来的大战。
李毅和朱齐龙也是悄悄离开了桌位,这时候一个身穿布衣,举止古雅的小厮走上来,拦住两人,恭敬道:“掌盘子有请,还望两位随小的一去。”
李毅和朱齐龙相视一眼。
“我和你家首领确实有些交情,他在哪里,带我去吧。”朱齐龙道。
他话音刚刚说完,那小厮却是掩嘴一笑,一副阴柔的样子,让人不适。
“我家掌盘子请的乃是潜龙李毅,可是让齐龙兄弟相差了。”
听其一眼,李毅和朱齐龙全都是愣住了。
李毅之前从来没有来过长平寨,也不识得岳步凡,这次偷偷的随朱齐龙上山,这个岳步凡是怎么知道的?
朱齐龙也是装作疑惑的样子,开口道:“潜龙李毅,这里那里有的什么潜龙李毅?你家掌盘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小厮却是伸着兰花指一指李毅,鲜红的嘴唇张合道:“齐龙兄这是睁眼说瞎话啊,这潜龙李毅不就是你身边这位,怎的哄骗咱家。”
李毅看着这个外表阴柔的小厮,却是说不出的怪异,但是其已经识得自己的身份,那继续隐瞒也就没有必要了。
当下他站出来道:“在下李毅,还请这位小哥带路。”
那小哥斜着眼一笑,挥动衣袍,在前面带路。
在其举止之间,李毅和朱齐龙皆是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只是其中还带有些许的骚味。
自己和朱齐龙偷偷上山,却是被岳步凡寻得踪迹,派人相请,这个倒是奇怪。
李毅正好也是满心的疑问,正想见一见这个名震太行的悍匪岳步凡,自然是要去的。
三人穿过聚义厅,进了后寨,走了大概一刻钟,这才到了一个原木搭建的木屋前。
木门前站着两个身穿黑色布衣的护卫,皆是双脚微张,右手按在雁翎刀的刀柄之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在李毅和朱齐龙身上扫视了片刻,这才点头。
李毅和朱齐龙见了都是心里一跳,他们皆是发现这两个护卫根基牢固,一身煞气,明显是一流的高手。
让两个一流的高手心甘情愿的站在门口护卫,这个岳步凡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这等实力?
李毅心里对于这个岳步凡的好奇更加盛,当下小心观察着这两个护卫,发现他们的布衣下面露出一截丝绸衣裳,当下心里更是一凌。
要知道当初蒙古铁骑威震天下的时候,就在毛皮外衣下穿上丝绸衣物,为的就是丝绸衣服能够更好的阻挡利器的攻击,这护卫照此行事,乃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至于这个准备是为了防备什么,李毅就不清楚了。
那小哥当下上前敲门,然后带着李毅和朱齐龙进入木屋。
李毅走进去,就觉得面前云雾缭绕,简朴的房间里,摆着一个小巧的铜鼎,正在燃烧着燃香。
“请坐。”一声沉闷的话语从对方嘴里说出来。
李毅看了一眼朱齐龙,走上去坐在了椅子上,朱齐龙则是按着腰间的匕首,小心的观察着四周。
双方遥遥对坐,并不说话。燃香燃烧的青烟袅袅腾起,一身得体便服的岳步凡静静的坐着,目光盯着李毅和朱齐龙,来回的巡视。
“倒是没想到,名震保定府的潜龙李毅,竟然会悄悄的混进我长平寨,不知道李兄有什么要事?”岳步凡打破沉默。
这时候李毅才看清楚岳步凡的长相,其长着一张国字脸,续着旺盛的胡须,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强悍,而那双深沉的眼睛却又为其增添了不少的睿智。
“悄悄前来,倒是没有什么要事,只为了看看太行山豪杰聚集长平寨的盛况罢了。”李毅平淡的道。
“那可就奇怪了,在下已经派了随从向辅国社递交了请帖,邀请李兄前来参加商议,但是被李兄推辞了。但是刚刚亲随说在厅堂上看到了李兄,在下还有不信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堂中沉默良久,皆在看着青铜鼎里缓缓升起的一缕青烟。
“难道李兄就不想参与这次的壮举,分上一份好处?”岳步凡抬起褐色的眼睛,直视李毅。
“这次的事件可大可小,你等乃是断粮之下的无奈之举,而我却是安稳,不需要冒这个险。所以说我和你等不一样,选择自然也更加的多,岳首领应当是明白的。”李毅淡淡地回应。
岳步凡沉思良久,点了点头:“明白!三万人马对阵一万五千官兵,这乃是飞蛾扑火般的办法,但是这次的粮食我等必须要收入囊中,不然死的人就会更多。”
“可我怎么看你这都是在鼓动太行山贼匪与官府硬拼,刀锋锐利,却是能够伤人伤己,官兵已经早有准备,有着两千边军骑兵,三千营兵,气势骇人,战力恐怖,不说你等三万余人,就是五万也难以一战而胜,到时候不能从官府身上割下一块肥肉,却还要崩了刃口。”李毅神色凝重的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睿智的学者,而不是一个稚嫩的少年。
岳步凡微微一愣,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吧,但还是尽力鼓动,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李毅抬头看着岳步凡,笑道:“不说也没什么,在下只是瞎猜的。”
“潜龙李毅不愧是潜龙李毅,如今一见真的让在下刮目相看。”岳步凡赞了两句,道:“此战败多胜少,这点在下当然知道,不光是在下,就是外面的山寨首领们,也是一个个清清楚楚。”
岳步凡看了看李毅的神色,发现其在认真的听,这才接着道:“但是他们没有办法,山寨缺粮,附近的大户又积粮设堡,难以攻克,如此下去,他们就会被活活的饿死。而且此战败也有败法,只要能够抢掠些许粮食度过青黄不接的时节就好。”
“这样说你等都是找好了溃逃的打算了?”李毅诧异的问道。
“哈哈,当然如此,你还真当我等要与官府一绝死战啊?”岳步凡露出了笑容。
“那么你呢,你们长平寨要的是什么?”李毅突然沉声道。
岳步凡一愣,深深的看着李毅,笑着道:“我等看重的是耕牛和银子。只要获得了大笔的银子,我们长平寨就能屹立不倒。”
李毅闻言也是一笑,道:“为什么我倒觉得不像?刚刚在聚义厅内,所有的首领的眼神都是担忧和贪婪,只有您的眼神不同。”
“只有我的眼神不同?”岳步凡止住了笑容。
“是的,只有您的眼神不同。你的眼神里只有杀戮,没有贪欲。”
岳步凡心里一惊,不由得警惕起来,冷冷地打量着李毅。
岳步凡和李毅对视,努力想要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而李毅倒是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一脸淡然的坐着,身姿挺直。
场景又是陷入了沉默,旁边的朱齐龙悄悄的将手掌按在了刀柄上,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岳步凡的一举一动。
他能够感觉到气氛的压抑,这两个人之间的气势对抗使得周围的空气放佛凝聚了一样。
“是因为不是同一种人吧?”岳步凡长叹了一声,幽然道,“我和他们不是同一种人,所以想要的也不一样。”
其收回了目光:“我见过许多聪明的人,但是他们并没有智慧,而你是个有着智慧的家伙。要不是亲眼见到,我还真不敢相信潜龙李毅竟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你有自傲的本钱了。”
“我这样奔波辛苦的人,不太去想什么其他事的。只要安新乡民和辅国社顺利也就好了。”李毅笑着,“听首领的话不太像是河南、京畿的口音,反倒是有股北方的口音,首领是从北边来的吗?”
“你真的想知道我的来历吗……”岳步凡看着李毅,情绪有些低迷道,“北方的牛羊好久都没有见过了,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你知道吗,在上面跑马的自由,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身子真的很轻很轻。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我的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在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我只能在那一刻活着,在梦里,希望我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有朝一日可以回去一次,获得片刻的慰藉。”
“首领难道现在不能回去吗?”
岳步凡刚想回答,里屋里突然传出来低沉的咳嗽声。
刚刚还感情流露的岳步凡突然清醒过来,眼神刹那间变得异常的冰冷,低头扫了一眼里屋的方向,然后疏远的看着李毅,道:“今日就聊到这里,大军出发前,我会再和李兄弟聊聊。”
他这么说的时候,默默地站了起来,看着里屋的方向,深呼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直到他已经踏入里屋,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又听见背后传来李毅低低的声音:“你的眼神和他们还有一点不同,那是看惯了生死,在生死中调动千军万马的眼神,是跟贼匪不一样的。”
说完这句话,李毅站起身,走了出去。
从刚刚的交谈之中,他成功的突破了岳步凡的心理防线,获取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很显然,岳步凡他们不是什么破落世家,他们乃是北方的军汉,而且是身经百战,打过无数硬仗的铁军,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隐藏在了这太行山里。
很显然,其中一定有着什么隐秘。
李毅出门的时候,朝着里屋看了一眼,他觉得刚刚发出咳嗽声,警醒岳步凡的人,定是其中的关键。
香风飘起,其中夹杂的尿骚味刺激着嗅觉,让李毅微微皱眉。
刚刚那个外表妖娆的小哥又是站在面前,对着李毅笑着道:“李兄弟,掌盘子已经给你安排了住所,随我来。”
李毅让朱齐龙牵着马,两人跟在小哥的身后去了外寨。
与内宅的沉寂压抑相比,前寨无疑要热闹许多,到处都是粗俗的悍匪叫骂吵闹的声音,十分的喧哗。
一行人刚刚穿过小道,恰好碰到了刚刚从聚义厅走出来,醉醺醺的飞天虎刘石。
那刘石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喝醉了,一脸酒红的走过来,一把抓住了朱齐龙手里的缰绳。
战马受惊,长嘶着跳起来,然后重重的落下。
刘石听到马叫更是兴奋,拍手道:“声如虎豹,身姿健壮,真是好马,好马啊。”
其说是好马,身后跟着的几个小首领俱是连声迎合。
刘石听了更加得意,看着朱齐龙道:“大个子,十两银子,这马卖于我。”
虽然说是询问的语气,但是看起架势,乃是强买强卖。
朱齐龙也不是好惹之人,这匹良马价值至少在五十两银子之上,十两银子乃是贱卖。
当下其一把夺过缰绳,冷声道:“不卖。”
那刘石听了也是脸色一冷。
其身后的一个小首领走上前来,怒声道:“你这蛮汉子,知不知道这位是谁?这可是飞天虎刘石,太行山有名的悍匪,你竟敢无礼,是不是想要吃鞭子?”
朱齐龙冷笑一声,道:“飞天虎刘石又如何,老子就是不卖。”
“你……”那小首领一滞,倒是没想到朱齐龙竟然软硬不吃。
这时候那妖娆小哥走上来,对着众人道:“各位消消气,不要动怒。这两位乃是我家掌盘子的客人,还请各位给个面子。”
“面子?”刘石一脸酒红,醉醺醺的走过来,冷冷的道:“我给了他们面子,但是他们给了我面子没有?”
妖娆小哥听了赔笑道:“虎哥,这两人是我家掌盘子让我代为照顾的,您这般,我倒是怎么好交代啊?”
刘石听了冷冷一笑,怒声道:“你怎么交代,老子那里管得着。”
说完一巴掌甩在那妖娆小哥的脸上,打的其惨叫一声,趴在了地上。
旁边醉醺醺的首领们俱是哈哈大笑,指指点点的,没有丝毫的掩饰。
“他娘的,一个死太监还敢在老子面前耍威风。不要以为搬出来岳步凡老子就会害怕。”说着还要上去殴打。
其正想继续动手,一只手却是抓住了其的手腕,让其无法挣脱。
感受着手腕的疼痛,刘石脸色大变,怒声道:“你是何人,快快放开我。”
李毅一用力,掀翻了刘石,害的其摔个狗吃屎。
不等其站起来,李毅又是一脚正好踹在其的小腹之上,力量之大,立刻让他呕吐着趴在地上,一脸的污秽之物。
其余的悍匪见了,那里肯善罢甘休,抽出兵器就要围攻过来。
这时候一个身穿铁甲的壮汉却是走了过来,看着众人沉声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一见此人,不管是刘石还是其余贼匪都像是老鼠碰到猫一样,缩了缩脑袋。
来人正是长平寨三当家齐沙木,其手持着马槊,大步走了过来,因为还身穿铁甲,气势逼人,害的众人皆是缩着脑袋。
这时候刚刚被踹翻在地的妖娆小哥站起来,解释道:“这两位乃是掌盘子的客人,让我带其住下。只是刘石首领想买其手里的战马,双方谈不拢,这才吵了起来。”
与那些贼匪不同,这妖娆小哥好像并不惧怕齐沙木。
那群小首领听了俱是面上汗如雨下,只有刘石沉声道:“我又不是抢夺,乃是见这战马神骏,想要购买,其不肯,生了些变故,齐老弟不要管了。”
“不要管?”
齐沙木眼中凶光一闪,马槊挥过,刘石的头颅顿时与身体分了家,鲜血泉涌而出,洒了他身边首领一身。
其实这里形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齐沙木询问乃是讲个理,可是这刘石却不知罪过,强词夺理,不让自己多管,这乃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齐沙木如何不怒。
李毅还道有得辩白一番,谁料人家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将刘石砍翻倒地。
他一时倒忘了,这全都是贼人,不是官府办案。
眼见为首的悍匪刘石丢了性命,剩余的小寨首领免不得个个心惊胆颤,而齐沙木更是将地上头颅挑起在马槊之上,环视一周,问道:“如何,可还要老子不管了?”
早有吓破胆的小寨首领跪地请罪:“乃是刘石见战马神骏,起了贪心,还请三当家饶命!”
有打头的,其他人想再抵赖也不成,当下看到有名的悍匪刘石已经挂在了马槊之上,当下便跪了一地,叩头如捣蒜,只乞活命。
杀了刘石也就够了,齐沙木冷哼两声,道:“这次集会乃是为了粮草,身关大祸的生死,说要是胆敢捣乱,小爷定要其脑袋落地。还不滚回去约束手下,去聚义厅向掌盘子请罪?”
剩余的几个贼匪听闻能得活,自然都叩头拜谢不已,等齐沙木不耐烦时,才还敢颤巍巍的离去。
料理完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齐沙木才走了过来,在李毅面前站定,拍他肩膀笑道:“你小子倒也硬气,明知道那刘石是太行山有名的悍匪,还敢维护我长平寨之人。”
李毅则是抱拳道:“这位小哥刚刚也是为我等说话,才被欺辱,在下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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