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宓后来才知道全猪宴比他想象的规模更大，甄德那宴席上来了几个临淄名士和齐王府属下。张环那边混进来几个青州军同僚，有两个跟文虎关系还不错。那个王涛则是为长公主贴身侍女以及亲信管事谋福利。
这几位文宓一个不敢招惹，只能打起精神应付。前两位自不必说，王涛能够力压郭辉成为甄德府里的大管事，他的来头也不小。
郭布说他是随长公主陪嫁过来的，他不是司马家的，而是前文明皇后、长公主的亲妈王元姬的族人，据说比长公主还要长一辈，皇帝也要叫声表舅的人物。
宁气阎王，不惹小鬼，这样的人物岂是文宓敢得罪的，只能尽力满足。
若不是郭辉及时挡驾，文宓很可能牺牲在灶台上了，他身边的郭布早累得已经直不起腰，这还得益于他急中生智，及时把小炒改成大锅菜。
这边炒菜做完，文宓可以暂时收工，只等盯着炖菜和蒸菜出锅。
文宓和郭布得了喘息的机会，齐齐瘫在桌案旁喝酒回魂。
长公主体恤文宓，派人送来了瓜果酒水。郭离也问明文宓爱吃的，特意把好肉选出来留给文宓，七荤八素的摆了一大桌案，可惜文宓已经懒得挑拣。
文宓切一块猪肝沾好蒜泥递给郭布：“今日累坏你了，我还真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郭布道声谢接过去，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瞒小郎君，在下自做厨工以来，还从没如此忙过，这半天光景少说炒了几十道菜吧。”
几十道？文宓懒得数几十道，反正他除了指导别的厨子做饭，手就没离开过炒勺。
郭离走过来，踢了郭布一脚让他坐好。
郭布一下子窜起来，给他老爹倒好酒，他拿着猪肝寻个角落慢慢啃去了。
郭离也累坏了，他今天一直跟在文宓屁股后面，努力记下文宓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还要被文宓拉着救急，累得腿脚酸疼，一坐下就复制了郭布的坐姿。
文宓注意到他胸前一大块油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一样的油渍麻花，只有挽起的袖口干净，这件衣服算是彻底毁了。
文宓又想起猪油胰子来，开口问郭离：“大管事可知道洗衣服用的猪油胰子？”
“猪胰子？洗衣服用的？”郭离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在下似乎听说过，又记不起来了。不过，在下倒是用过澡豆，是我家主公赐下的。”
又是澡豆，难道这东西还有去污除垢的配方，未免太强大了吧。
文宓正寻思着，郭离猛拍一下大腿，说道：“在下记得了，大管事有次跟在下提起过，说这澡豆便是用猪胰子做的。”
“当真？”文宓心头一紧，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了。
郭离没有察觉，指着刚进门的郭辉说道：“正好，小郎君把他唤来一问便知。”
郭辉看到文宓正与郭离闲聊，他很想过去，可又不敢。
他得罪文宓了。
文宓担心几位贵人吃多了油腻食物吃坏了肚子，便一直控制着炒菜数量，还坚持把一道菜分成几份分别给几位贵人。
如此一来，贵人便觉得吃得不爽利，没尝个鲜便没了。于是就来催文宓重做。
文宓托词后面菜多，一直推脱。
眼看着宴席到了尾声，长公主很想再尝一尝糖醋里脊，她的贴身侍女一柱香的功夫来了两趟，文宓就是忙活别的。
郭辉夹在中间不好推脱，正好看到那道加沙肉出锅了。
他知道这是文宓准备犒劳自己的，用的是私留下最嫩的五花肉。虽然文宓告诉他是试着做，可他总觉得文宓是常做的。
他一直盯着，只见文宓百忙之中又是安排蒸肉，又是安排煮糯米，还仔细地给那块肉刷酱油刷蜂蜜。之后宁愿不休息也要炸，炸完之后又煮。煮好还很有耐心地切成夹片，不光切片，还找来豆沙夹进肉片里。
郭辉以为这样就能吃了，没想到文宓重新码平了肉片，又盖上煮过的糯米，然后上锅继续蒸。
那边的猪头都蒸好了，文宓却迟迟不拿下这菜，如此精心烹制两个时辰的菜岂是凡品？
于是，在文宓悠然自得地把这菜倒扣出来又撒上糖粉准备享用时，郭辉带着那侍女出现了，狐假虎威把这菜夺了去。
他得意之际，发现文宓看他的目光很不善，似乎是要把他当成加沙肉吃掉，他知道闯了祸，立刻逃出厨房。再见文宓，总觉得胆怯加愧疚，不敢靠近。
一道菜而已，文宓自不会跟他计较。这甜津津的菜也不是文宓的最爱，出于某种矫情的思绪，他只是享受做这道菜的过程。若不是时间紧，他一定会把糯米也炒出来。
文宓看郭辉过来时还有些不安，笑着调侃：“在下原本准备与两位管事共享那夹沙肉的，看来只好等下次了。”
郭辉听出调侃之意，看文宓脸上没有愠色，拱手致歉笑道：“是在下僭越了，小郎君放心，在下亲自把菜送过去的，长公主只用了两片还是三片？许又是四片，又分给国相夫人几块。长公主最喜甜食，在下拦不住。”
“剩下的肉呢？那一碗可不止五六片。”文宓知道长公主由王国相的夫人陪着单独一席，两个人吃不完这么多，继续逗郭辉。
郭辉不好意思地笑笑：“公主身边有几个侍女一向贪嘴，在下拦不住，只能看着她几人分光。”
“嗯，下次吃完记得擦净嘴角。”
额，郭辉下意识摸向嘴角，随即察觉被文宓逗了。
玩笑到此为止，文宓开口问起澡豆与猪油胰子。
郭辉想了想说道：“小郎君猜得不错，这澡豆确实是用猪胰子与旁的材料所作，因猪胰子难得，一头百斤猪身上不足两斤，故而价格稍贵，寻常人家不会使用。至于这猪油胰子，在下似曾耳闻，却不曾亲见。想来此物多加了猪油，会比澡豆更难制作，至于是否是同一物事的不同俚语，在下也不敢断言。”
听到这里，文宓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破碎的心与希望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能等回去洗澡的时候看看澡豆再说，不能一头扎进猪胰子里，摸着石头过有桥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