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宁抱着闪闪上了车,周大哥一块陪同;周燿将车驶出地下停车区,要转弯进入主道的时候问周大哥:“去……儿童医院吗?”
“不用,夜里儿童医院的急诊小孩多。”周大哥否定说。他刚刚已经看过闪闪伸出的小指头,去儿童医院可能还得不到紧急处理,想了想对周燿说:“就去这附近的第六伤科医院,拍个片检查有没有骨折或骨裂。”
“好。”周燿踩着油门,视线看了眼后视镜,双手紧紧地握了握方向盘。
“嗷呜……”夹到的手指再次作痛,闪闪又开始哭了,边哭边说,“多宁……呼呼……呼呼。”
“好……多宁给闪闪呼呼。”
多宁已经用冰袋给闪闪的小指头冰敷。也幸好周燿出门前拿了块冰袋,可以稍微缓解了闪闪的疼痛。她一边冰敷,一边给闪闪呼呼。而闪闪贴在她怀里,像是刚出生那样,哭的样子像,紧紧偎依她的感觉也像。
当时她抱着哭成一团的闪闪,喜悦多于难过。因为这个世界多了一个同她亲密相连的小生命。可是,她并不是一个多好的妈妈。
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多宁连忙擦掉。
因为疼,也因为大哭了一场,闪闪冒出了很多汗,额头的细发湿哒哒地贴下来。周大哥从口袋里拿出了好几颗糖,问闪闪说:“要吃吗?”
闪闪还在凝噎,小嗓子被气憋着,摇了摇脑袋。
周大哥又将糖果藏进了手心里,问闪闪:“那你猜猜我手里一共多少颗糖?”
周大哥在转移闪闪注意力,多宁配合着周大哥,也问闪闪:“闪闪,你猜一猜?”
闪闪听话地猜了一下:“……五颗。”
“不对噢。”周大哥摇头,视线温柔地对视闪闪的大眼睛,笑了笑说,“再猜一下。”
“四颗。”闪闪又猜了一下。
周大哥还是摇头。
闪闪也摇头,她猜不到了。
周大哥让闪闪闭上眼睛,然后像是变魔术一样,变出了一把糖。闪闪再次睁开眼睛,看着周大哥掌心的糖果,忍不住抬了下眉毛,流着鼻涕冒出一句:“……好多呀!”
多宁低下头,亲了亲闪闪的额头,又用纸巾擦了擦闪闪流出来的鼻涕。
“鼻涕虫……”闪闪对她说,已经不哭了。
多宁抿了抿嘴:“对啊,鼻涕虫。”
“别太担心,小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周大哥也对多宁说。只是他落在闪闪脸蛋上的目光更加探究,然后他看看前面开车的周燿……刚刚他弟弟是闯了一个红灯吗?
多宁没注意到周燿刚刚闯了一个红灯,一直给闪闪冰敷着指头。
不知道其他小孩什么情况,闪闪很少磕磕碰碰,姨妈对闪闪照顾得特别仔细;闪闪也很听姨妈话,需要玩什么,可不可以玩都会问一遍姨妈。闪闪也很聪明,一旦姨妈不同意,就问她;她也不同意,就抱着她说:“可是多宁,我真的好想玩呀。”
唯一一次,闪闪受伤就是她带闪闪学骑车。
不过闪闪呆在医院最久一次是传染了流行性感冒,发了两个星期的低烧。也就是去年六月,周燿公司上市要去美国敲钟的时候。
车子停在了第六伤科医院的急诊大门,周燿还要停车,让她和周大哥先下车。周大哥直接抱出了闪闪,然后对闪闪说:“Alice,等会你可以自己跟医生说手指是怎么受伤吗?”
闪闪看了看自己小指头,点头表示可以。
“好,那你现在先跟我说一说。”周大哥想着各种办法,转移闪闪的注意力。
不知道是不是周大哥常常与小孩接触交流,经验丰富,今晚闪闪很听周大哥的话。还没有见到急诊医生,闪闪坐在急诊室,先对周大哥表达了自己受伤的整个过程,中文里夹着英文。
“真聪明。”周大哥表扬闪闪。“那等会也要这样跟医生说,好不好?”周大哥又对闪闪商量。
闪闪点了下头。
急诊外科医生很快来了,刚刚正给一个病人做了清创处理。他坐下来询问情况,闪闪真的自己回答了。这个年轻的外科急诊医生笑了笑,又问闪闪;“那是爸爸把门打开,还是妈妈开了门?”
到底谁是罪魁祸首呢?
爸爸……妈妈……
闪闪摇了摇头,然后指向出现在门口的周燿,对医生说:“……是周燿哥哥。”
周燿正走了进来。
咳!医生把注意力放回电脑,开了一张CT的单子,对多宁说:“先拍个CT看看有没有骨裂。”
“拍……CT疼不疼?”CT室外,闪闪问多宁。
多宁低声细语地回答闪闪:“一点都不疼……就像给闪闪照相一样。”
闪闪好奇了:“可是为什么要给我照相?”
回答闪闪这个问题,是周大哥,用特别简单的语言对闪闪解释了CT是什么。
周燿手机又响了,没有接听,直接按断了。多宁看了眼周燿,周燿握上她的手,眼神全是歉意。
多宁:“……”
如果是闪闪今晚受伤这事,周燿没必要道歉;闪闪受伤她和他一样自责,但没必要分谁的责任更大。可是,他必须对赵律师的事情有所解释。
……
周燿承认,他是想要回闪闪的监护权,但真不是要同多宁的姨父姨妈打官司。
赵律师是他一直合作不错的律师,合作很多年了。五年前就是赵律师替他处理了公司股份的事情。今天他请赵律师过来,一方面是为网络视频侵权问题,另一方面商量他前阵子提出的多宁股权回归处理办法。
顺便,问了问闪闪监护权更改问题。
不管事情怎么处理,他如何割地赔偿让多宁姨父姨妈归还闪闪监护权。因为闪闪的国籍和年龄,监护权一旦发生转变,肯定要通过法律方式。
周燿靠了靠长椅,想想今晚多宁的态度,可能是误会了。然而,周燿也很懊恼自己,爸爸还没有当上,就被这突发情况弄得手忙脚乱,比处理公司状况都令他棘手。
真是白看了那些育儿书。
“带孩子一项漫长又细致的伟大工程。”这是书里的一句话。今晚坐在医院,周燿才对这话有了具体的理解。
CT结果出来了。
还好,只是轻微骨裂。以防万一,需要给闪闪的小指头按上两块小小的夹板。处理的时候,周燿抱着闪闪,多宁和闪闪说话转移注意力。
周大哥拿着临时病历卡到外面付钱;多宁一直把闪闪的护照放在包里,也一块给了他。
急诊挂号收费处,周大哥看了看闪闪的护照,留意地看了看上面的出生年月,和护照上的可爱笑脸,某个猜测的可能性从心底明明确确地冒出来——Alice是闪闪?闪闪是周家的闪闪?
周大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消化这个猜测。如果Alice真是多宁的宝宝,从他弟弟最近表现,他想自己的弟弟肯定也是知道的。
唯一不知道就是他们的爸妈了。
周大哥抚了抚额头,从医护人员手里接过了药和回单,真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叹气。
……
夜里急诊回来已经很晚了,然后等闪闪睡着差不多是深夜12点整。多宁躺在周燿的床上用柔软的湿巾沾了热水给闪闪拭擦额头,然后将闪闪夹了夹板的手,轻轻地放进了被子里。
赵律师的事,周燿已经对多宁解释了一遍。他不是找律师同姨父姨妈谈判,只是询问赵律师更改监护人中间涉及到法律问题。
对不起……是她误解了。多宁低头看着闪闪,过了会,低声开口请求说:“周燿……我们别太急,好不好?”
怕吵到闪闪,两人说话声音都很轻,同样熄了灯。落地窗外,宁静的月光银雾般地洒落地板;星光点点,夜色美得很纯粹,没有一丝云影。
周燿一样躺靠着,然后侧了下头,道歉一句:“对不起。”他是急了一些。
多宁摇了下头,然后将具体情况同周燿说明白,当然也有些难以启齿:“……闪闪虽然不叫姨父姨妈爸妈,认为是我变出来的小天使;但她同姨父姨妈一起生活了四年,姨父姨妈一直仔细地照顾着闪闪……闪闪潜意识里,她还是将姨父姨妈当成了爸妈。”
多宁的话,周燿点了下头。
“但是我也知道,闪闪早晚会知道事情,我也没办法一直骗她。”多宁呵了呵气,然后继续说,“今年闪闪四岁了,还上了多伦多幼儿园……姨父姨妈跟我说过,他们希望可以等闪闪再大一些,再想办法跟闪闪说谁是她真正的爸妈。”
周燿默默地听着,他能理解多宁所有的考虑和为难,包括姨父姨妈对闪闪的照顾和付出。
“然后是我太急了……提前回来,想让你先爱上我。”回来争取一个更好的可能。
多宁把所有的心思和想法都说了出来,她低了低头,转头看向周燿,眼眸水亮里泛着一些红。然后继续说,“我希望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但并不想要你是为了责任同我在一起。所以我先回来了,看看你对我的感情到底如何……后面再决定要不要带回闪闪,让你知道她的存在。”
后面知道周燿也有同她重新在一起的想法,她忐忑地和姨妈说了出来。姨妈却问她:“宁宁,你真的抓住周燿吗?”
抓住……她真的一点不喜欢这个词。
周燿仰了仰头,没有话。
多宁也仰了仰头,然后把事情说完:“关于闪闪的身份,我不是不想让你对闪闪说出来,我只是觉得最合适对闪闪说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是姨父姨妈。”
然而姨父姨妈,对我们还不放心,知道吗?
她姨妈是很强势,干涉很多,但姨妈所有的强势只是因为爱,以及对他们的不放心。担心他们关系不稳定,担心周燿事业心太盛,还担心周燿会再次离开她和闪闪。
姨妈真的很爱Alice,完全比你这个爸爸……更爱她。
最后一句,多宁看着周燿的眼睛,没有说出来。周燿伸手碰了下自己的鼻子,然后哑着音对她说:“我出去一会。”
……
闪闪受伤的事情,多宁没有对姨妈姨父说。大概还是不太放心闪闪,第三天他们就回来了,自然也看到了闪闪受伤的手指头。
意外,姨妈没有说什么。
闪闪手指头上的夹板,多宁用彩色水笔在上面画了一只粉皮猪,然后对着它施了“魔法”,所有的疼都被粉皮猪吸走了。闪闪坐在沙发问她:“那粉皮猪疼了怎么办?”
多宁只好说:“粉皮猪不怕疼。”
闪闪咧咧嘴。
多宁看着闪闪,每当闪闪生病或受伤,她都希望这世上真有转移大法,由她替闪闪承受所有的疼痛。
“我也不怕疼。”闪闪告诉她说,但是也有理由,“周燿哥哥说下星期回来,给我带礼物……然后我就不疼了。”
是么?多宁伸手一根手指,闪闪回碰她。Yeah!
昨天周燿飞去了美国,事出紧急,必须去一趟。然后他对闪闪许诺回来给她带一样礼物,闪闪从昨天记到了现在。
“我最喜欢周燿哥哥的礼物了!”闪闪又趴在她膝盖说。
多宁对闪闪说:“以后,周燿哥哥会送闪闪很多很多礼物,每年都有。”
“真的吗?”闪闪眨着眼问她。
多宁点头,当然了。
然而,让多宁没想到,姨妈提早买好了返回多伦多的机票,三张头等舱的机票。后天夜里8点就从A市直飞多伦多。
“多宁,我们谈谈可以吗?”姨父皮特对她说,眼里抱歉,更多是宽慰。
房间里,多宁和姨父谈了很久,姨父说了两件事。
“周燿已经找我们谈过,关于闪闪受伤的事……他向我们道歉了,这让我很意外……其实我觉得他是可以当好一个爸爸,只要给他时间。”姨父笑着说,因为说的是中文,语速比较慢,口吻也显得郑重又认真。
“可是,你姨妈Elsie真的很爱你和Alice,她还是很不放心……我希望你理解她这次做出来的决定。但是你要相信她,她不是要真的带走Alice,等你和周燿完全通过考验的时候,她一定会用最好的方式同Alice说出一切。这点我可以跟你保证,甚至帮你……监督她。”
“Alice我们都很爱她,她今年只上了半年的幼儿园,那边还有很多小伙伴等着她回去,我们昨天也同她说了后天回多伦多的事,Alice也表示很想她们,愿意跟我们。”
……
姨父说了很多话,多宁都明白,姨父只是用温和又歉意的话语同她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后多宁点了点头,对姨父说:“姨父,谢谢你们。”
“真的不用谢。”姨父伸手抱了抱她,“相信我们,我们都是无比愿意照顾Alice.”
——
闪闪要走了。
这两天多宁都是同闪闪一块睡,大概也知道自己要回多伦多,闪闪抱着她胳膊说:“多宁,我真的会好想好想你噢。”
这句话,闪闪说了好几遍,然后也提到了周燿:“还有周燿哥哥……”
多宁抱住了闪闪,犹豫之下,开口问闪闪:“闪闪,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不回多伦多?”
闪闪一时没有回答她,过了会说:“可是开学了,阿曼达老师找不到我怎么办?”
多宁摸了摸闪闪的头。
“还有Fanny、Gail……”闪闪说着她在那边小伙伴的名字,还提到了Gail养的那条狗。
多宁摸摸闪闪的小卷发,不管如何,最重要还是闪闪开心。
关于后天就闪闪回多伦多,多宁很为难,还是给周燿打了电话。
周燿只是问她:“后天晚上的航班吗?”
……
后天,多宁送姨父姨妈和闪闪登机,闪闪背着小书包过来,也背着小书包回去。对闪闪来说,更熟悉还是多伦多。
国际出发平台,一块送行还有周大哥。用最传统的方式,周大哥拿出了一个红包,送到闪闪的手里。
闪闪知道红包里面是什么,舔了舔嘴巴,对周大哥说:“谢谢。”然后望了望多宁,还是提起了周燿:“多宁……周燿哥哥没有回来吗?”
“好了,我们安检了。”姨妈对闪闪说。
就在这时,多宁手机里进来了一条消息,多宁看了看登机时间,对姨父姨妈说:“再等十分钟,好不好?”
周燿已经下飞机了,他从下飞机赶到这里,大概十分钟就好了。
“好啊。”姨父皮特笑了笑,“我们再聊聊。”
没有十分钟,不到八分钟,周燿就赶了过来,身穿商务谈判穿着的条纹衬衫和西裤,然后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
袋子里就是他带回来的礼物。
谢天谢地,他赶到了。
一步一步,周燿迈着大步朝闪闪走过来。闪闪立马惊喜地捂着脸,朝周燿跑了过去。周燿一把抱起闪闪。
然后在姨父姨妈面前,将闪闪放下。
连夜的飞机,周燿下巴冒出了胡渣,衬衫也有些皱,不影响他礼貌又客气地同姨父姨妈打招呼,以及道别。
然后蹲下身,看向闪闪,开口说:“闪闪……你先跟美妈和皮特回去,我和多宁很快就过来看你。”
“很快?”闪闪一下子开心了,问周燿,“什么时候?”
“只要你想我们了,我们就过来。”周燿说。
闪闪点了下头。
周燿又看向闪闪夹着的小指头,轻声问:“手指头还疼吗?”
闪闪抬起自己的手,摇了摇头。
周燿伸出了自己的手:“那我们拉钩。”
闪闪笑,然后把自己受过伤的小指头,轻轻放在了周燿的小指头……
拉拉勾,不许骗。
闪闪跟着姨父姨妈暂时飞回多伦多了。
“后面呢?”周大哥私下的时候发问周燿,爸妈那边总不能一直瞒着吧。
周燿很感谢自己哥没有把闪闪的事急着对爸妈说;不然今天闪闪就走不了了。如果杜老师和老周过来阻拦,最为难的人还是多宁。
不过,他们也有知情权,现在是可以知道了。
“晚上,我回去对他们交代。”周燿说。
周大哥笑了笑,提醒说:“小心被修理。”
周燿也扯了下笑,回周大哥:“怪谁,是他们自己没认出来。”
周大哥:……
“对了。”周燿又来了一句,“这事哥你也算同谋吧。”
周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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