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郎中在延仁药铺,不说旁的,光药柜的上百种丹丸便令他眼花缭乱。
根据治疗病症不同,有的丹丸几十颗裹成一包,有的一包里仅有三两颗。
油纸包上无一例外地印有药效、病状和延仁字号图样。
药效、病症浅显易懂,别说懂药理的蒋郎中,便是寻常百姓,看一遍或者听识字的人读一遍,皆能明白。
怪道有些病人进了药铺,不用喊大夫,直接往药柜跑。
病人偶尔咨询药铺旁边学徒几句,便能很快挑选到自己需要的丹丸。
药柜上的药,大部分只需几文钱,偶有一些贵,一两银也能买到一大包。
“怎么样,长见识了吧。”文叔见蒋郎中目瞪口呆,特别得意。
“除了包装新奇,还有许多药是六小姐配制的,外头根本见不到。”
“是啊……”蒋郎中一脸敬畏地拿下一包木归丸,乃妇人调理用药,又看见一包印了醒目红圈的羌活丸,羌活丸症状描写是‘肩背痛不能回头,头痛身重,舌白……’
文叔在一旁解释,“有红圈的药性比较强,需要问过我们,没有红圈的药性温和,还有病人过来药铺买药,不允许大量买,譬如你手中木归丸,一包六粒,一次最多买两包。”
蒋郎中赞同道:“如此病人服药,能安心。”
“可不是,一会我问问六小姐她亲手写的炮制方论在哪里,你可以看看,药柜上不认识的那些药啊,配方与炮制方法在簿子里都有。”
蒋郎中忙摆手,“不敢不敢,文叔千万别为难小姐,我尚未与药铺签契书,岂能看小姐写的秘方。”
“这有什么,小姐不介意的,有时病人问起,小姐也会直接告诉配方,唯一一次拒绝,是有郎中问解蛇毒方法,小姐一瞧那人面相,便知心术不正,才以解蛇毒药为延仁字号秘方为由,将其打发走。”
文叔眼睛一转,“蒋郎中亦想知道解蛇毒方法吧?”
蒋郎中诚惶诚恐,“不想知道是假的,只是……”
“想知道我便与你说。”文叔格外豪爽,“反正你也听不懂。”
蒋郎中:“……”
往马体内注射蛇毒……抽马血……提取血清……血清可解蛇毒……
蒋郎中震惊了。
血清是解毒药吗,等等,什么是血清。
文叔细细地说完,交代道:“六小姐说了,那些有剧毒的蛇,皆可用此方法解,但我们现在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故不能随便乱用,将来六小姐会慢慢教的。”
“六小姐肯教?”蒋郎中几乎回不过神来。
“当然肯,六小姐不知教了老夫多少东西,老夫听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没资格当大夫。”
文叔说着喊一声春桃,让春桃将小姐的药箱抱来。
春桃力气大,祝妤君的药箱随着精细工具打造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唯有大力气的春桃拿得动。
是以祝妤君现在出门,必带春桃,香巧和麦冬则轮流出来。
蒋郎中看完六小姐用的行医工具,除了腿软外,他认为自己没必要再熟悉和犹豫了。
直接寻六小姐签文书,签十年。
有如此本事,延仁药铺怎可能关门。
纵是将来六小姐嫁人,他们得六小姐传授本事的郎中,也会守住药铺。
文叔正琢磨是否要将在里间试新药的六小姐唤出来,外头有人大喊一声‘祝六’。
“崔公子?”蒋郎中一愣。
他到东府替崔元靖查过膝盖。
崔元靖没理会蒋郎中,又问道:“文叔,祝六呢,我特意来感谢她。”
崔元靖声音大,不用文叔叫,祝妤君一掀竹帘出来了。
“感谢什么?”
崔元靖清了清嗓子,“你开的药管用,我祖母言身子爽利许多,食欲也变好了,今儿早上还到花园里晒了太阳。”
祝妤君颔首道:“老夫人吃食仍要注意,味道不能重了。”
“放心吧。”崔元靖心情甚佳,“祝六,我那二婶也被你吓得不清。”
祝妤君微微一笑,“二夫人怎么了?”
“她真寻郎中问有没有肚子长虫的病症,以为你在吓唬人,没想到郎中说有,说虫子会将肝脏钻得全是孔,”崔元靖哈哈大笑,“现在我祖母食欲好了,她却恶心得什么也吃不进。”
“如此崔府能过几天清净日子。”
“是啊,我母亲和二婶皆是从京城嫁来北地的,怎性子差那许多。”崔元靖兀自嘀咕。
祝妤君笑了笑,没回应,她对崔家两位夫人家世不了解。
文叔见小姐说完话,过来要炮制方论。
祝妤君得知是给蒋郎中看,径直到里间取出来。
“还有许多没写上去。”祝妤君道。
她在药铺除了诊疑难病症,大部分时间是琢磨新药以及将各种丹丸的制法、药性整理成册。
待到她闻名于世,医术得世间人称颂重视时,她会将整理的东西全部散出去,如此能传承不灭。
蒋郎中忙双手接过,郑重道:“六小姐,蒋某已经考虑好了,要留在延仁药铺,还请六小姐与蒋某签文书,否则蒋某从六小姐这学到越多,越不安心。”
祝妤君认真地看了蒋郎中一会,终于点头,“好,几年。”
“十年。”
崔元靖盯着蒋郎中,记起来蒋郎中原先是祝家东府的。
良禽择木而栖,东府养的大夫也不全是傻子嘛。
文契一式三份,祝妤君与蒋郎中各留一份,第三份则送到官衙备案。
签完文契,祝妤君发现崔元靖还在药铺里转悠。
“今日不必行针,回去记得吃的药便好。”祝妤君与崔元靖道。
又在赶他走。
走就走呗,离得远一点,祝六才会记起他的好。
崔元靖不会承认他昨儿想了一晚上是否该开口邀请祝六到城郊赏红叶。
崔元靖背负双手,走路姿势都在努力地透出他毫不在意的气息。
走下石街,牵来马,看见一位身穿书院靛青色宽袖绢服的公子进药铺。
有点儿面熟。
崔元靖摸摸下巴,大约是之前来过药铺的病人。
崔元靖利落地翻身上马,骑马跑出两条街了,才猛然想起来,那男的是郭家庶子,在东府宴席上见过,叫什么郭仪平,他曾因此人误会过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