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喵掰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见红叶落地的声音,大概是被兔子打去天上变星星了。
她转过头去一脸崇拜地看兔子。
兔子从中年美妇的篮子里抢了一根胡萝卜出来,旁若无人地啃着。它不是四条腿着地,而是像小白猫菜菜一样,不可一世地人立,王霸之气四溢。篮子里的两只黑兔子轮流向它吐口水,表达着对它的不满,并且十分愤怒地将剩下那根胡萝卜都坐在了屁股底下藏着。
大白兔子眼睛一眯,眼缝中暴射出一抹厉色,它把吃剩的萝卜叶子往身后一扔,一步步逼近了自己的同类,两只黑兔子同时做出防卫姿势,它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前腿交叉挡在身前。
“芳、芳草前辈……”厉言站在一边弱弱地擦汗,显然十分意外。
“闲事等下再说!”那中年美妇扬扬手,瞥向预备向同伴大打出手的兔子,蓦地柳眉倒竖,大白兔子猛感一阵凉意袭来,微微一怔,那中年美妇猝不及防一个箭步蹿到面前,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啪”地一声脆响,像红叶的鞭子甩尾那么华丽而响亮。
兔子没躲过,竟被打得那脸都歪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事情做完了吗?垃圾都清理完了吗?”尖锐的嗓音在人群上空回荡。
那一巴掌打得好生瓷实,在场的各人都不禁感同身受,觉得是打在了自己脸上。
温小喵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就见那兔子扭过头,十分不满地“咕咕”叫了两声,又比着前腿指指篮子里的黑兔,表达着强烈的不满,但见那中年美妇的颜色比自己还厉辣,不觉又缩缩脖子。阴沉着一张毛脸看向了周怀。
它眼睛红红的,愤怒之下,更像是要迸出血来。
周怀看见了红叶的下场,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了。他退后两步,支支吾吾地道:“这、这位前辈,有话好、好好说,别动粗啊!”
那中年美妇歪着眼睛看看天,悠然道:“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娘动粗了?”
一边说,还一边风情万种地理了理散落在鬓边的发丝。
众人均感脖间一抹凉意,好冷。
大白兔子得令,朝着周怀一步步逼近,一对又大又长的耳朵朝天立着,顿时连影子都高大了几倍。它站在周怀面前。就是个巨人,就周怀那种身板,它一脚就可以踩死两个。
中年美妇不过是筑期中期的修为,但那只面目狰狞的兔子却已经进化到了第九阶,不单个头大。智商也高,基本上一个眼色,它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于是,在场众人有幸目睹它干净利落地给了周怀一巴掌,就像刚才中年美妇打它时如出一辙,但这一巴掌又快又准又狠,周怀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人就被扇得飞起来,“嘭”地撞在了拄子上,翻滚几圈趴在地上狂吐血。
兔子干完这一票,又想去拿篮子里的胡萝卜,结果两黑兔子死活不同意,继续朝它狂吐口水。
它转过头。放倒了耳朵,可怜巴巴地望着中年美妇眨眼睛。
“这兔子好可爱!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兔子!”
这才是灵兽该有的样子,简直萌呆了!温小喵口水都快掉出来了,这兔子长得好有安全感。
“这兔子……可爱?”薛绍打量躺在地上吐血的周怀,一脸麻木地转过头去。从下往上细瞧那只粗暴的兔子,实在不敢恭维温小喵的奇葩审美。
可是下一刻,温小喵就从人群里蹿了出去,一头扑向了那只肥胖高大面无表情的高阶灵兽。
厉言想叫住她,可是没来得及。
“大娘,我能摸摸它么?”温小喵天真地举起黑黑的爪子,闪动星星眼。
虚荣的兔子很少收到正面评价,突然听到这样真诚的赞美,它还是很高兴的,但瞥见温小喵那只黑手,它陡然僵住,接着眸中寒光一闪,未及那中年美妇开口,朝着温小喵就是狠命绝杀的一巴掌。
“哇啊!”温小喵没吐血,但是却跟红叶一样飞起来了,她飞过了人群,飞过了山门,飞上了天梯,她在空中旋转飘零。
“小喵!”薛绍都快哭出来了,捱了兔子这样一记重击,小喵还有命在?他不管厉言和那中年美妇怎么说了,一头便扑进了山门,沿着在梯跑起来。
天梯上款款走来两人,一人白衣胜雪,一人玉颜如冰。
两人一边走一边争论着什么,争了大半天也没有个结果,说着说着,都有点郁结。
而就在这时,他们同时瞥见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面前升起,降下,在空中划出亮丽的弧线。
楚修月多醒目啊,温小喵一眼就看见他了。
于是她摊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大声叫道:“楚师叔,接住我,快接住我啊!接……”
楚修月皱皱眉头,轻巧地,错足让开一步。霍玠看清了她黑乎乎的爪子,亦无声闪开了。
“砰!”一阵巨响,温小喵重重地摔在他脚边,在地上砸出个人形的大坑。
“特么没人性啊!”温小喵指指楚修月,翻了个白眼,就昏死过去了。
“楚师叔,霍师叔!”厉言带着一群和温小喵一样灰不溜秋的泥娃娃冲上天梯,转眼就把白玉梯面碾出一大片污迹。众人看见温小喵的悲摧造型,再望望门中最年轻最飘逸最俊朗的两位师叔,一个个噤若寒蝉。见死不救什么的最可耻了。
几名内门弟子合力抬着两个人,其中一人额上的纹印忽明忽暗,法华不稳,看样子受伤不清。
跟在身后的是一只昂首阔步的大白兔子,它一边走一边嚼着爪子里的胡萝卜。
兔子身边站着个挎菜篮子的美妇,笑意盈盈。
“芳草前辈?究竟发生何事?”霍玠看看坑里的人,又看看灰头土脸的应甄弟子,一脸莫名。
“小喵!小喵!”薛绍奋力推开那堵像墙一样的兔子,顾不上向霍玠和楚修月行礼。便一把捞起脸朝下躺着的温小喵。温小喵还有气在,还很精神,她还能向楚修月比手指。
“王,八。蛋!”她想说的是,有洁癖的男人都该去死,有洁癖的兔子也是!
“楚师叔,霍师叔,是这样的……”
厉言腑中空虚,说话都打飘,他扶着梯边的栏杆,一脸义愤填膺地将周怀怎么样上门找人,怎么样以大欺小,怎么样仗势欺人。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还把原本霸气威猛的朱周家弟子说得无比猥琐低劣。他字字铿锵,句句血泪,声音顿挫正直,充满了说服力。可是话中十句有八句是夹了私货的。
周怀万万没想到一脸忠厚的厉言竟是个说谎不打草稿的高手,听其说得自己这般无耻,他气得吐血三升,差点就永垂不朽了。
霍玠听厉言口中左一个“温小喵”右一个“温小喵”,不由地皱起了眉毛。他打量着薛绍怀里奄奄一息的小屁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厉言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温小喵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孩童,怎么就得罪了朱周家这样的仙门大派?
楚修月瞥见不请自来的周怀,心里却明白了*分,当即点头道:“朱周家的弟子如此卑鄙下流无耻,我等也是始料未及,既然此事皆因我而起。便交由我来处理罢,如今天色已晚,你们暂且回去歇息,入门报名的事情明天再继续。”又顺势截住了霍玠的话由,道。“霍师弟,今日辛苦,便不劳烦你了。”
周怀挣扎着胡乱踢打,冲着楚修月破口大骂:“有本事一对一单挑,你弄只兔子来欺负人是几个意思?楚修月,你这个缩头乌龟!你快把芷莲师妹还我!”又指着厉言道,“胡说八道的小人,我将来定不会饶过你!你、你给我等着!”
厉言十分正经严肃地向两位师叔行了个礼,一撩道袍下摆转身走了,原本招着周怀的几名弟子默契地一松手,将人摔了个四仰八叉,跟在厉言身后施施然离去。
周怀在楚修月面前摔了个狗吃屎,恨不得将钢牙咬碎:“楚修月,你个落井下石的混蛋!”
楚修月懒懒地看他一眼,向了那名中年美妇,淡淡地道:“芳草前辈,兔子总吃素的不好,有空也喂点肉给它,免得它脾气暴躁。”说罢一脚将周怀蹽飞,撞向了兔子。
兔子正在发呆,见迎面飞来一物,想也没想就接住了,顺手挟在腋下。
“喀!”夹得太用力,好像有什么东西折断了。
“啊!”周怀痛得眼泪都飚出来。
在周怀嘶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楚修月从薛绍手中抢过了龇牙咧嘴的温小喵,他低头看看温小喵扭曲的小脸,下结论:“放心吧,你摔不死。”
温小喵暴躁道:“摔不死你来试试啊,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上山了,不做杂役了,你现在就放我下去,我就是死了,也不跟你这个无情无义没良心的坏蛋在一起,让你接住我多难的事,究竟多难的事啊!”她一双手在楚修月胸前乱抓,转眼又毁了他一件衣服。
“加十个下品灵石。”楚修月绷紧了脸。
听到灵石,温小喵脖子一缩,松了手,瞪圆眼睛,不动了。
楚修月扬了扬眉,心情十分愉悦。
众弟子看楚师叔抱着个小男孩傻傻地笑,不觉齐齐背脊生寒,又联想起周怀上门来这一闹,更觉匪夷所思。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楚师叔其实喜欢的是男人?
目睹周怀那副如丧考妣的神情,想象力丰富的仙门弟子很快便脑补出了一个狗血漫天的故事。无非是,她爱他,他不爱她,爱他,他杀了她,他恨他……总之涉及四角,很是缭乱。
楚修月就在一片猜疑之中,撇下众人,拎着温小喵悠哉游哉地走了。
霍玠盯着楚修月怀里的污迹,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