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是不欢而散,今日是刀剑相逼。
“阿珅,你可是后悔了?可是觉得当初不该选我,怕是安澈那里才是个好归处。”
唐缘珅依旧看着床幔出神,手上却不由得加劲。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处理,腥味被屋内的安神香虽覆盖,可唐缘珅胃中仍是一阵翻滚,脑海中总是闪过那日的狰狞混乱,都纷纷冲过来撕扯她的冷静。
白纸扇垂在手中,刚才那剑锋偏向自己时,他没有丝毫要躲的意思,其实,若是给自己一剑也好,好让阿珅看看自己的这颗心,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堪。
其实他自己也很想看看那时什么样子。
“阿珅,你今日还要赶我走么?”
“这是盛府,该走的人是我才对。”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我哪里敢去责怪公子?”
“阿珅,你即使在同我置气,也总要告诉我原因。”
“盛世。”
“嗯。”
里面那人喊了一声,盛世答应一声。却像是玩游戏一般上了瘾,她一直喊,他便一直应,直到那人挑开床纱,露出一张满是泪光的脸。
身体里的某处突然被点燃了一般,盛世想,他怕是要听这人唱一辈子的曲了。
你见过被白天撕碎的黑夜么?那颗最无暇的月亮被扯成星点,哭的淅淅沥沥,所望之处满目苍痍,那张素净无暇的脸,被悲伤折磨的四分五裂,碎片扎在了他的心里,仿佛身在地狱。
世人只道悲欢磨人,却忘了是人与人在相互纠缠。
“盛世,一世繁华,你敢拿命堵么?”
被逐出朝佑皇城时,连名字也被收了去,盛安清,世上再无此人了。
可今天她说,这一世繁华,敢拿命堵么?
他的野心一直都在,不管盛安清,还是盛世,都还是那个自己。这天下,这可以千秋万世传颂的繁华,已深深的刻在他的骨肉之间。
“那我也向你立个誓吧,唐缘珅,你听好,既取盛世之名,就是为了这山河万里。以大央黎民百姓得以和乐安康生活为己任,愿倾尽一生来实现与维护,以唐缘珅余生的安稳为吾之幸事,生死不弃。这一生,荣辱交加,沧桑繁华,所做之事,所处之境,皆为这盛世长安!”
幼时母亲告诉她,莫要轻易立誓,莫要随意相信。
就放肆这一回吧。
许久,他才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那张破碎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同样支离摇曳的微笑,像含了一层水雾,分不清真实的方向。
“为何要瞒我?玲珑山庄的事,为何从来不同我说,盛公子,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即使我向你坦白,你也要处处防我?难道在你心中,唐缘珅三个字,在你心中还是不足以支撑仁弗小主的分量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盛世慢慢弯起嘴角,刚刚灼烧着五脏六腑的火焰,突然就变成了暖流浇灌着身心。
“阿珅,我只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和你说,你的身子不好,我怕你承受不住这个。”
“那好,我现在要说的希望公子记清楚。从此以后,在你心中,只有铁打的仁弗小主,没有这个病怏怏的唐缘珅。我不是娇滴滴需要人去时时照顾的闺阁娘子,我是念空方丈的弟子,是你父皇的师妹,是这大央,人人都要敬畏,都要另眼相看的仁弗小主。你若还觉得我需要你来可怜照顾,那,你就当唐缘珅已经死了吧。”
唐缘珅,唐仁弗,无所谓只是是你,就没什么关系。
所以,唐缘珅就当盛世露出的这个难得真诚的微笑是同意了。
可或许是因为她刚才流了太多的泪水,泪光扑闪中,她只看到了盛世的笑,却漏掉了眼中一些至为重要的东西。
很久以后,唐缘珅想,若是那时自己能够擦亮点眼睛,那一切或许会更美好些。
很久以后,盛世才明白,唐缘珅和唐仁弗,本质上是有着区别,唐缘珅是唐家女儿,是宜阳戏子,是凡人女子,而唐仁弗,只能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佛门的仁弗小主。
可彼时的他们,还只是在权力路上拼死挣扎的落魄废太子与家门被灭的飘零戏子,同病相怜,互惠互利罢了。
盛世挡住光,在唐缘珅面前投下一片阴翳,温热的触感慢慢刺激着心跳,她没有反抗,由着盛世一点一点摩挲着,擦去她刚才失控时留下的泪痕。
“公子该和我好好解释解释了,我妹妹都为公子挡下了一剑,公子还是不要辜负了这份信任为好。”
语气还是冷冷淡淡,声音也因为虚弱的缘故少了平时的一份灵动,可还好,这个人还在,盛世掩饰着自己的欣喜直接坐在床边,这一次,不再有什么逾矩的举动。
他细细的将自玲珑山庄被灭门后便派人调查平城唐家,以及查到的诸多信息都告诉了唐缘珅,开始时,盛世是想将一切都查明了再说给唐缘珅,可谁也没想到,青婳喝了酒便一个人溜去了玲珑山庄,恰好看见了搬家的一幕。索性她还没有喝醉,直接上去为父报仇,而是先回来通知了唐缘珅,否则,真是酿成了大祸。
“你是说,唐青宦,私下里与右丞有着联系?”唐缘珅眉头紧锁,其实他们都清楚,表面的轻松都是一时装出来的,安澈既然可以突然一击,就难保不会继续行动,他们的悠闲只是装给朝佑皇城里的人看的。
“怕是唐青宦对权誉泄露了什么,权誉又许给他了什么。阿珅,这平城唐家曾也是你们玲珑山庄的一脉,你可有什么忽略的?”
“那公子对唐青宦就没查出来什么?”
“我只查出来,他逢年过节时,会去玲珑山庄。”
“这就是了。”唐缘珅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按理说,这人,我该喊他一声哥哥。”
“他是我跟婳儿,同父异母的长兄,我们唐家,唯一的儿子。”
盛世并没有什么吃惊的表现,只是宽慰唐缘珅,“所以,这就是你不让青婳去杀唐青宦的原因。”
“因为青婳一直以为,他只是我们的远房表兄,盛世,这个人,他该死,可即使他死,我也要让他交代清楚,他是否背叛唐家,为何背叛唐家,他该受到的惩罚,不是死在婳儿剑下,我会让他罪有应得的,我一定会的。”
唐缘珅所流露出的悲哀与无奈,盛世大概知道了,这位唐家不得见光的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不待他问,唐缘珅便主动讲起了这件往事。或许,是玲珑山庄的家事,一并告诉了他,彼时的阳光正盛,稍许溜进来些,洋洋洒洒的遍布房间内,还有几个飞到了她的面庞上,打的她苍白薄弱的脸色发着金光,微微有些刺眼,
却很好看。
在宜阳,不管老少都知道南面楚秀山上的玲珑山庄,代代铸剑,工艺精良,江湖上号称剑术第一的剑宗所持的那把震慑四方的傲天剑,便是出自玲珑山庄。且其在宜阳城内的商铺林立,乃是宜阳首富。直到唐庄主的女儿出世之前,玲珑山庄在武林或者朝堂上,都是赫赫有名,可也是唐家有了女儿后,遣散家仆关闭商铺,美名其曰,庄主甚是娇宠独女,愿为其建造绣楼一座,藏于其中。众人都以为,这位唐家小娘子,是如何花容月貌,姑射仙姿,却没有半点风声能从楚秀山上传下来。
直到山庄被灭门,四处张贴的告示上,也只是写着,此女耳后,刺着青枝莲花纹。
而唐臻渊,便是愿为女儿散尽家财,建绣楼以宠之的好父亲。可玲珑山庄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也不是真的绝后没有了儿子。
唐家主年轻时一身才学,又生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因此乃是宜阳城内数得上的一号人物。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次醉酒后也是犯了错。那时唐臻渊还只是玲珑山庄的公子哥,庄主的位子还是老家主坐着,出了这档子事,亏得老主母发现的快,早早的压了下来,因此外人都不知还有这档子事儿,那时唐家正在议亲,是老庄主的旧友,前宜阳知州的女儿,老主母的意思,是既然那小丫鬟怀了孕,等公子成了亲,便进门做个侍妾。只是这丫鬟心气却很高,认为唐家亏待了自己,因此没有养好胎,生产时血崩,临死前,还下了个极恶毒的血咒。
这是桩丑事,而且知州女儿就要进门,每每看见那孩子,老主母就会想起他母亲下的那个血咒,于是做主,要送走这孩子,而唐臻渊,并未阻挠。
那时打听到,唐家的一个旁支,在平城做着当行生意,有位姨娘被罚到庄子上去,几经打听才知道,是这姨娘私通了别人,有了身孕,外面传了风言风语,许是因为罪孽,孩子刚生下来就夭折了。于是,老主母带着孩子去了平城,告诉旁支的那位家主,既然同是家丑,那不如做个交易。名正言顺的将姨娘和孩子接回家去,只说是因为外人的乱传而委屈了他们母子,这样,那些人想说也没得说的,都知道这位旁支家主甚是要面子,若真不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接回来好生养着?于是便答应了这件事,那孩子做了家中的二公子,取名青宦,自幼养在主母身边,因为聪明伶俐,虽无血缘,但那旁支一家也算是厚道之人,因此也很是宠爱。
许是因为血脉相连,唐父后来还是不忍心,派了个家中的的老嬷嬷去照顾那孩子,可坏就坏在,那时老主母刚辞世,这老嬷嬷年轻时和老主母生过一场大气,心中一直不平,因此就将往事一股脑的告诉了这孩子,后来便有了这孩子哭着找上门说要年年过来看望父亲的事。
“那你和唐青宦关系如何?”盛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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