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姨醒来后,睁着空洞洞的双眼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娘,斯人已逝,可您要保重好身体,您这样,女儿实在是担心啊!”青服侍在床边,双眼哭得红肿,神色紧张地握紧绣姨地手。
“姨母。”唐缘终于在一旁开口。
“我说过,你姨母的身份,我担不起。”未曾回应青的绣姨听见唐缘喊她,冷冷的回应。
“姨母,”唐缘再次跪地,咽下泪水。她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可她有件事必须做成,“您是青的娘,是我娘的亲姐,唐缘在这世上只剩下您和青两位亲人了,姨母,您叫我如何不同您亲呢?”
“呵,难道你的那位哥哥不是亲人吗?何苦来我这里哭诉?”
唐缘心中大惊,唐家对外称只有一女,姨母这样说,仍是心有怨恨,
哥哥的事情,万万不能让旁人知道。
“哪里有什么哥哥呢?姨母您不清楚吗?”
绣姨赫然坐起,刚才的病态全然消逝,怒不可喝地指向唐缘,“该清楚的是你,将你的孪生兄长送人,让儿进不了唐家祠堂,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你仁弗小主才造成的?唐缘,你才是那个罪人,那七十八条人命的罪人!”
“娘,您要冷静!”青在二人之间不知所措,娘亲这番话,着实是说重了,“阿姐,你可莫要将娘亲说的话放在心上,我们许久未见,为什么会是这番场面呢?阿姐,娘,我们何苦如此呢?”
“我们何苦如此呢?”
唐缘身体僵直在那里,
脑海里充斥着血腥,绣姨的话语一直在回荡。
你才是那个罪人!
那七十八条人命的罪人!
是啊,若不是因为她,哥哥怎么会送人?青怎么会进不了祠堂,姨母怎么会带着青与唐家断绝关系?又怎么,又怎么在一夕之间,爹爹的寿宴就变成葬礼了呢?
全都是因为她,因为她这该死的身份!
她着实是个罪人。
“是我该死。”仿若被寒冰刺入胸膛,以至于连语气中都夹杂冰霜,惊得一旁的青大惊失色。
“阿姐,不可!”青看着唐缘面如死灰的样子顿时惊慌,难道这是没了活着的意愿了吗,“阿姐”青扑到唐缘身上将她抱紧,“是娘说错了,阿姐你万能这样说。我们是至亲的血脉啊!”
“莫要哭了。”唐缘拿出绣帕给青擦泪,那双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子此时确实灰暗无光,但隐隐的,瞧见一丝狠意。
青从未见过这样的唐缘,自幼吃斋念佛的人,竟愿意接触这世间的黑暗,曾经一身清洁仿若九天梵花,而如今却恍若刚从黑暗中归来,染了一身地狱血,从此不见圣光
是了,我为人,人报我,而如今,阿姐也要踏入这冤冤轮回了。
“我是该死,但这灭门之恨,身为子女,是一定要有个结果的。”
“你们佛门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怎么,心怀天下的仁弗小主也要手刃仇人吗?”绣姨脸上颇为嘲讽地看着她。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我还不是佛门中人,不放下不结果,毕竟先有的唐缘,再有的唐仁弗,所以,自当是先报家仇,再向佛祖负荆请罪。”
“而我今日,不止来报丧,还是来向姨母借个人,愿姨母,能将儿借与我。”
说罢,便重重叩在了床边,这才是她今日一定要达到的目的,她需要青,无论如何,她都要带走青。
“唐缘!”床上的妇人神色一凛,“儿早已不是你们唐家的人。你想报仇,休想将儿牵扯进来!”
“姨母,您为何不问问儿的意思,即使她离开了唐家,那逝去的人,始终是她的父亲。那块匾你还留着将它挂在门上,您并未放下父亲不是吗?那是父亲亲手写的匾文,您若真的放下了,便绝不会将鸾绣双飞四个字继续挂着。姨母,自您走后,父亲也同样惦记着您啊。”
“唐仁弗你闭嘴!”绣姨已是恼得咬牙切齿。
“姨母,儿是您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我将她带走,定会护她周全。求姨母允了这个请求。”唐缘再次向着绣姨叩拜,同时心中算了算时间,若是再不快些,怕是盛世他们就会回府,她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将儿带回去。
“儿。”她抬头看着青,她们有共同的父亲,她们同一天过生辰,是连在一起的血脉,灭门之仇,儿是不会放下的。
“娘,”青匍匐到绣姨床前,轻轻地抓着她的手,“娘,爹爹没了,儿知道您心中有恨,可那是儿的父亲,儿不能不管,更不能让阿姐孤身一人与之搏斗,娘,您就答应儿吧。”
“娘,儿好想爹爹。”
绣姨身躯一颤,双手抖擞着地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遍又一遍,泪水打湿了被襟,她的女儿自生下就受了太多委屈,如今,她又如何忍心让儿离开自己,谁又能知道那条路是朝向何方呢?
“即使我答应,凭你们二人之力又能做什么呢?一个仁弗小主,就真的可以颠覆天下了吗?”
唐缘见绣姨如此说,知道是有松口的希望,立刻抬起头,
“姨母,您忘了,先皇还有位废太子在宜阳休养生息。”
绣姨思索片刻,看着青,她知道,今日唐缘的到来,早将儿的心给带走,她是留不住这孩子的人的。这么多年,连她自己都无法和唐家真正断连,更何况一个孩子呢?她的儿,生来就是塞外的鹰,是无法将其翅膀捆绑的。
这两个孩子,倔起来,真是像极了。
“呵,仁弗小主都和盛世公子联手了,我如何不放人呢?”
“娘?”青有些惊讶,她以为还要耗一番,唐缘也做好了改日再来的准备。
“走吧,都走吧,”绣姨起身下床,“想那盛世公子虽是个废太子,但不至于给你买不起新衣服,也省的我给你收拾包裹,你就拿着你那把傲天剑走吧。”
“娘亲!”青看着绣姨的背影,突然哭的泣不成声,“娘亲,是孩儿不孝。”
“什么孝不孝,你是要给你爹尽孝去,不用顾虑我,我这一生,心早就死了,活着于我,已没什么意义了。”
青哭得更加悲切,唐缘同她一样也有些止不住。
“唐缘,我将儿交给你,是为了让她尽孝,但你们唐家欠我的,永远还不完。”
“你要记得答应我的,将儿照顾好,这是一个为娘的,最大的心愿。”
“走吧,都走吧,这绣园,再也没了。”
“娘!儿会回来看您的。娘亲,您要保重,要等我回来。”
冲着绣姨离开的方向,青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提起傲天剑随唐缘离开。
她一步也不敢慢的走,她怕心软后回头,看见娘亲那憔悴的身影,就不愿意走了。
她要这天下做错的事,都受到惩罚。
绣姨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早已泪雨纷飞。
明明清晨儿还在练剑,自己为她缝着新的剑装,怎么一眨眼,这孩子就这么狠心的走了,连头也不回。
她走到院门前,抬头看着那块匾,回想着以往的岁月,
“臻渊,我们此生,再也见不到了吗?”
唐缘说的没错,爱了一辈子的人,哪能是放得下的呢
这世间情感千千万万,唯有爱困着众生,生生世世都要与其纠缠,至死不休。
“你的这两个女儿,倔强起来,可真是像极了你。”
“唐臻渊,我们下辈子,不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