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如果说方才的黄濑是精英扮相,那眼前这位,完全是上流人士的气息。
黄濑也是听出这道声音才停手的,视线在二人身上巡回。
“欸——小赤司认得苏酥酱吗?”
叫做“赤司”的男人,视线落在苏酥身上,眸色淡淡,又幅度极小的颔首,黄濑和祈织分明站在她身边,又好似都不存在,就听他说:“好了,跟我回去。”
不是命令式,却理所当人的令人臣服。
苏酥留意到男人发眸都是罕见的红色,周防尊亦是红发,但两者气息却截然不同,那发色太过惹眼,却被赤司身上沉稳冷静的气质给收了去,即便用词和语气都不强硬,可强势依在,红眸深邃内敛,似是温柔,又像凌驾在一切之上。
——是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吗?
自赤司到来黄濑安分了不少,祈织代苏酥问出了心中所想,语气不怎么友善,男人听后只是微微一笑。
“我?”赤司看着苏酥,“她的监护人。”
——比你有资格。
“你拿什么证明?”
赤司的笑容深了些,不再流于表面:“似乎……需要证明的人应该是你吧——好了,我只需要把她带回去,这些天发生过什么暂且都可以不计。如果有帮到的话……那必要的谢礼我事后自然叫人送上,对谁都好。”
“配合一点,我不想动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他扣着手机的手微抬,“请你理解。”
苏酥还是选择了跟赤司离开。
在这个世界她拥有身份——目前还不知道这个身份是从何而来,是那位先生帮忙捏造的或者是占有了别人的所有,但“存在”这东西本来就像树的根系一样,盘旋交错,十八年过去,上面一片茂密,底下自然也是错综复杂,先把这些东西……理一理吧。
直到上车苏酥还在思考着,赤司一回头就发现她在走心,但一坐到副驾驶座还是会无意识的把安全带系好。
——好乖。
赤司想。没有说话的踩下油门。
“请问——”
苏酥忍不住轻声问起,“请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现在住的地方。”
现在住的地方……也就是说不是“我家”?
赤司的侧脸比正脸柔和许多,看上去有种很好说话的错觉,苏酥也的确这样误以为了:“那请问我和您的关系是……”
刚好前面有个红灯,赤司刹车挺稳,侧首看苏酥。
那是一张好看至极的脸,不能简单的用俊美、帅气来形容,但即便他不说话,仅是看着,气势却可以渗透到方方面面,那过人的容貌一下变得可有可无了起来。
良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苏酥。”
赤司叫她名字,轻声却不温柔,“不要告诉我,你出去这几天把脑子撞到,现在记忆全失,要我一点点慢慢的把全部都说给你听——包括我的名字也是。”
“我……不认识你。”
苏酥到底选了一种折中的方法,她抿抿唇,对上赤司的视线勇敢道,“你想找的人应该跟我长得很像吧,我可又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真的是你正在找的人……”
对方表现出这个态度,是很重要吧。
赤司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你的意思,是这世上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你’,为了避免弄错,我现在要带你去医院做个确认鉴定?”
苏酥点头:“我可以配合你。”
赤司似觉得有趣的弯起唇角,还是拒绝。
“不必了。”他说,“是不是我比你更清楚。”
这么多天,他把东京翻遍也没找到另一个长相一样的少女,倒是今早收到线索,说他找的人在附近一带出没,立马丢下工作开车过来,运气不错,在路上就遇到了。
苏酥轻轻应了声,没再说话。
红灯转绿,赤司收回视线看着路况,终是说。
“想知道什么?说说看——或许我愿意回答你。另外……”
他顿了顿,“赤司征十郎,我的名字。”
是温柔。
说着可能的“愿意”,但只要是苏酥问起的问题都会回答,只是性格使然,赤司的回答总是很简略却又一针见血,结合从右京那边调查到的资料,苏酥很快把大概的过程理顺了。
她现在保留了原先的名字和国籍,但不同的是在这里她的母亲是个“日本人”,十年前移民,母亲一直都是赤司家的仆人,后来父亲也在旗下公司从事工作,前段时间的车祸意外也是在工作途中,两个异国的人相恋并不被家里人所理解,婚后基本就断了所有亲属关系,连葬礼都没有亲人来参加,自然也没有人会收留苏酥。
赤司便是在那时出现,撑着伞走到她身后,听说他这些年受苏酥母亲照顾良多,然后——
条件都满足、年仅二十四的赤司成了苏酥的监护人,尽管两人只相差六岁。
本来是个重新通往幸福的转折点,但双亲的死亡令少女崩溃,和赤司共同生活不到半个月,她忽然离开、不知所终。
直到今天,被赤司重新找到。
——纵然那些都不是自己做的……
“我的任性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真的对不起。”苏酥认真的跟赤司道歉。
“嗯。”
还在掌控方向盘的男人轻应了声,久到苏酥以为早已结束的时候,他又说,“别乱跑,出门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在冰箱上贴纸条也行,麻烦都还是次要的……”
……会担心。
“知道了。”
苏酥扫到赤司搁在车座旁的手机,“赤司先生,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
“联络那家人?”对她的一切,他都了然于心。
“嗯。”
赤司回头扬眉,气场盛极:“你记得住号码么?”
完全不知道。
赤司看出苏酥的窘迫,又将视线挪回路上。
“拿去吧,解锁密码是……”他的态度非常放心,明明是私人手机却放任苏酥去翻,甚至提醒说,“最近通话最上面那个就是——是住宅电话。”
苏酥把他的手机握在手,低头解锁,忽然补了句:“谢谢你,赤司先生。”
无论借我用手机,想办法找我,还是成为我的监护人……
赤司没有接话,唇角极小的勾了勾。
等苏酥把手机用完,车子也刚好靠边,她双手递还给赤司,男人拿起,指尖掠过她掌心,惊起些温暖,看着比他矮半个头不止的苏酥忽然报了串数字。
“我的号码——私人的,你记一下。”
见苏酥表情还有些懵逼,又笑笑说,“没记住?”
苏酥摇头。
男人唇角含笑又说了一遍,慢条斯理的一个数一个数的往外蹦。
“现在该记住了吧?”
苏酥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才点头。
“还好不需要念第三遍。”赤司的手自然而然搭在苏酥背上,轻推,“进去吧。”
是赤司的一所私人公寓,晚餐已备好——之前和黄濑的拍摄非常顺利,但还是花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
赤司和苏酥进去,做饭那人和他们打过招呼,很快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也许是考虑到苏酥的脑子还不太好使(……),赤司弯腰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给她:“你的。”
换好又绅士的替苏酥拉开椅子:“坐吧,准备了你喜欢的中餐。”看苏酥坐下,他才绕到对面自己坐下。
苏酥连着说了两遍的“谢谢”。
赤司自小养成的教养极好,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姿势优雅的可以被写入教科书,哪怕坐在对面看着他吃饭都能成为一种享受,苏酥和他有点像,但只会觉得乖,还有那一小口一小口像松鼠一样的吃饭,总叫人忍不住想给她夹菜,慢悠悠的就好,因为她吃起来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积累的,明明在很认真的吃,抬头却发现自己的碗怎么就满了?
腮帮子或许还有点鼓起,惊讶微微瞪圆眼睛的呆样,也许……会很有趣。
这餐吃了半小时,苏酥主动站起要去把碗筷洗了,赤司却叫住她说。
“放着吧,明天会有人上门收拾。”
苏酥则矜持:“可这样室内会有味道。”
“洁癖?”
赤司这次是真的被逗乐了,细碎的笑意浸到那双赤红的眼中,像从海面上初升的朝阳倒影,那红隐隐要打破壁垒,却被电话响起的声音打断。
赤司看了眼号码,走出去接,是生意上的事,回来苏酥已经把碗都洗到一半了,赤司也不能再说什么,从厨房柜子拿了双防水手套给她。
“戴上这个。”
他站在旁边,“我出去一趟,大概九点左右回来,要是累了,你可以先睡。”
“赤司先生平常也住在这里?”苏酥问起。
因为这件屋子里的生活气息看起来并不浓郁,似乎只是一处落脚的地方。
“不是。”
赤司很快否认,“因为你住在这里——忘记了?你有逃跑的前科。”所以我必须也留在这里,好好看住你才行。
“那个……已经不会了。”
苏酥小小声的反驳,赤司还是听到了,没说什么,只是勾唇一笑,便拿起外套往外走。
又是寄宿在别人家……比起有一群人的朝日奈家,赤司的这个落脚处要显得僻静许多,但主人还在外面自己先睡了,总归不太好。
况且九点而已,也不算太晚。
室内很干净,没有需要整理的地方,苏酥洗了碗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新闻,一边了解这个世界一边打发时间,时不时抬头看钟,计算赤司回来的时间。
将近九点。
赤司打开门就迎上客厅的强光,西服外套还搭在手上就透过玄关往里瞧了瞧,听着电视传来的声音,他目睹了那位跑过来的全过程,可能有些急,连抱枕都捧在手里,忘了放下。
长长的黑发散在后背,抬头冲他柔美的笑了笑。
“赤司先生,你回来了。”
——真的在等他。
猝不及防送来了一道不可抗拒的温暖,赤司把西服挂到旁边的架子上,连鞋都没来得及换,伸出手摸了摸苏酥的头。
“早点睡。”
温和的语调,垂敛的那双红眸也似乎柔软了许多。
“刚好九点,不晚啊。”
苏酥没有拒绝,相似的红发和不好相处的外表下同样的温柔,让她有些把眼前这位当成周防尊来对待,她低着脑袋任由赤司揉搓,“不想赤司先生回来……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赤司笑了声:“……小孩子。”
那声音极轻,很快别淹没在空气中。
男人低头,眼里是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温柔。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