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血溅长寿街三
人们一个个听得紧缩着脖颈、噤若寒蝉。
“怎么办?怎么办?我上有八十岁的老爸老妈,下有三个尚未成年的娃娃,魔头来了只有死路一条。”一个瘦小孱弱的短发男子满脸愁容,没说几句便低声抽泣起来。
“哭什么?窝囊废。”有人大声斥责,“哪个没有父母儿女?”
犹如凉水滴落在油锅里,一时间议论四起。
“大家也没有必要过分悲观,魔头有这样的企图是一回事,能不能实现又是另一回事,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大家团结起来,办法总会有的。”
“不会的,老天爷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白白地死去,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老天爷不可靠,要活命只能靠我们自己。”
此时,从街的那头走来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一边挥舞双手,一边嘴里高叫着:“杀人了,杀人了。咔嚓,咔嚓,轰隆,轰隆。一个,两个。”
“这不是陈矮子吗?”壮实汉子看着他从身边走过,连忙上去一把扯住,问道:“告诉我,什么地方杀人啦?”
“咔嚓,咔嚓,轰隆,轰隆。一个,两个”五短身材男人的脸孔僵硬得如同一块木头,眼睛仰望着天空,口中喃喃地不断重复着。
壮实汉子还要再问,半老头子在旁边劝道:“别问了,看那样子就不正常。”
看着他渐渐走远,壮实汉子心里十分纳闷:“怎么搞的?昨天还好好的,一个晚上就变成这样了。”
“八成是受到什么意外的刺激。”半老头子分析道,“会不会看到了杀人的场面,被吓疯了。”
“问题是他说不清楚什么地方杀了人。”
“瞧,那边又来了一个,咱们快上去问问。”
人们又齐齐将目光聚焦到远处,只见一个身穿斜纹衬衫的年轻人叫喊着慌里慌张地踉跄奔来,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倾倒在壮实汉子身上。
“长、长、不、不、得、了了。”
“怎么回事?”猝不及防的壮实汉子左右摇晃了几下,终于稳住后又怕跑掉似地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
人们纷纷拢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催促。
“告诉我们,那边出什么事了?”
“快讲,快讲。”
“莫急,听人家慢慢说。”
年轻人脸色铁青,上牙磕着下牙,话说得结结巴巴:“我、我、长、长寿、好、怕怕,孩、孩、血血血。”
大家听得云山雾罩,不停地要求他说清楚点,可是他的舌头却似乎转不过弯来,不但口吃得厉害,而且还东一鎯头西一棒子,总是敲不到点子上。
“一定是长寿街出事了。”尽管如此,敏锐的茵茵还是从他那语无伦次的说话中听出了端倪。
“看样子像死了人,什么怕怕怕、血血血的。”龙振立即补充道。
“应该还有小孩。”常宁也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天哪,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孱弱的中年男子又一次放声大哭。
此时大家已经没有功夫理会他了,商议片刻后,一个接一个地朝着出事的地点狂奔而去。
长寿街原来只是龙城一条默默无闻的小街,因二百多年前这里出了三个百岁老人而得名。
距离目的地还有半条街,便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阵阵压抑的恸哭声,随着周身神经的紧绷和呼吸的渐趋急促,龙振的心也变得越来越纠结,既想快点过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又害怕见到那悲惨的一幕。
尽管人们都做了足够的精神准备,但惨烈的现场给大家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还是大大地超出了每人的想象。街道边、店铺前、路树下,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半坐者有之,脸孔朝天者有之,俯身向下者亦有之;有的表情痛苦,有的神态安详,有的双目圆睁,有的两眼紧闭;有的头颅开裂,有的缺手少腿,有的衣服破碎,有的鲜血淋漓。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让龙振感到一阵眩晕,他连忙扶住一棵路树,对着被茂密枝叶遮蔽的夜空,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意图让自己镇静下来。距他不远的路面上,躺着一个穿t恤的五六岁男孩,稚嫩的脸上似乎还残存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两只小手却紧握成拳,身躯虾米般地蜷缩成一团,下面有一滩尚未凝固的血迹。
男孩的旁边分别躺着两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女,看样子是他的父母。女人嘴巴张开,眼神流露出惊恐,仿佛曾在死前的刹那大声呼救;男子双眉紧皱,脸孔扭歪,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天灵盖上有一处致命的伤口,脑浆流了一地。
他看得浑身直冒寒气,腿肚子哆嗦得几乎无法站立。常宁取下眼镜不停地擦拭眼角,茵茵则咽不成声。
悲愤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我也是刚刚过来的。”
“有没有人亲眼看见?”
“我想应该没有,如果在场,他还能活吗?”
“那边有一个老太太,咱们过去问问。”
老太太五十七八岁,头发大部分已经花白,但精神矍铄,举手投足给人一种干练利索的感觉。她说她只是发现者,而并非是目击者,至于是不是第一个,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茵茵代表大家委婉地向她提出要求:“给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好吗?”
“好。”老太太很是爽快,望了望站在面前的人群,声音平静而和缓,“也许是晚饭在饭馆里吃了不干净的饭菜,回家没多久就觉得肚子痛得厉害,服了两三次备用药都不见效果,后来实在撑不下去,只好跑到附近的门诊去看医生。女儿要陪我一起去,我说不用了,反正也不远。门诊部就在相邻的鸿泰路,走路至多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到了医院,没多久就看完了病,医生说是急性胃肠炎,要快好就必须打点滴。点滴就点滴吧,反正时间还早。
“可是这针却打得非常的不顺,输了还不到十分钟,就出现了意外,针口不但鼓起了一个小包,而且还痛得让人受不了,最后只好拔起重扎。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护士说我的血管太细太脆,我却认为她的技术不过硬。
“第三次刚扎完,就听到窗外雷声震天,接着又是火蛇乱舞。我想糟了,要是下起大雨来,没带雨具怎么回去?”
说者慢条斯理,听者则老大的不耐烦。
“哎呀,你能不能快点?”一个心急的小伙憋不住了。
老太太瞟了他一眼,继续往下说:“注射完后已经接近十点了,我正在发愁该如何回去,出门后才发现地上干干爽爽,原来折腾了半天,却是光打雷不下雨,觉得还是老天爷照顾我。
“这时肚子已经没事了。我兴冲冲地往前走,由于路灯太少太暗,又加上我有早期白内障,只是影影绰绰地发现前面横七竖八的似乎躺着许多人,我心里直打鼓,不明白他们为何要睡到外面
“我快步跑了过去,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距离只有十来步的时候,虽然也闻到了异乎寻常的气味,但当时并没有往这方面想,直到辨别出那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时,才五雷轰顶、魂魄离身,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中,慌忙叫女儿用电话报了警,可心里还在一直惦记着,最后实在放不下,便出来看看。”
“快来,快来,这里还有一个活的”那边蓦地传来一声叫嚷。
“活的?在哪?在哪?”
龙振跟着人们来到出事地点不远的一处墙角落,发现两人正从地上扶起一个上身赤膊、下穿一条黑色短裤的胖子。
他四十来岁年纪,眼神迷离,似乎还没有睡醒,浑身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气,话语中透露出无尽的惊恐:“别、别杀我,我、我是好人。”说罢双膝下跪,捣蒜般地磕头。
人们哄的笑了,那两人重新将他扶起,安慰道:“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他揉着两只朦胧醉眼,茫然地环顾了众人一遍后,见大家没有恶意,张皇的神色才稍为消退,但却答非所问:“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接着又滴下几滴酸泪:“作孽呀作孽,一下子,一下子全完了。”
“你是哪里人?为什么会躺在这儿?”
“我,我叫陆九为,大家都叫我陆酒鬼,平生除了爱喝两杯外,没有其他不良嗜好,住在长寿街三巷二十八号,有一个喜欢唠叨的老婆和一个六岁的儿子,不信各位可以去调查。”他像背书一般,一口气说了下去。
壮实汉子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杀的?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好吗?”
半老头子说:“他肯定知道,要不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好,我说。”胖子艰难地接连咽了几口唾液,有人递上一瓶矿泉水,他接过来喝了个干净,然后慢慢说了起来。
“我七点钟从家里出来。老婆上午带儿子回娘家去了,我一个人懒得做饭,心想到街上解决得了,不但省去好多麻烦,还可以喝它半斤八两的。经过这块空地时,发现灯光下有许多街坊聚在一起,有的摇着扇子乘凉、说笑、聊天,有的唱歌、跳舞、健身。住在我家隔壁的老于头邀我过去,说有重大机密向我透露。我说现在没空,明天吧。其实他的所谓秘密也就是一些鸡毛蒜皮、人人皆知的琐事,我早就不想听了。
“我来到常去光顾的一家小饭馆,要了几个菜、两瓶啤酒和一瓶二锅头,一个人细斟慢酌,一直弄到九点多,才将点来的东西全部装了进去。当时我醉得厉害,脑袋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没出门就吐了一滩。饭馆伙计要我坐一会再说,我说不碍事,说罢晃晃摇摇地硬着头皮往外走。进入街口前我又吐了两回,特别是最后那次吐得最凶,几乎把黄胆水都呕出来了,这样一来,脑子倒是清醒了许多,只是周身燥热,喉咙冒烟,
“空地上灯光还在亮着,乘凉的人好像比原来少了一些,但他们唱歌跳舞的劲头仍然不减,突然,一个清脆的女高音破空而起,这个号称长寿街夜莺的歌声具有荡气回肠、压倒一切的效果,她不但歌唱得好,人也长得特别漂亮,因此拥有许多崇拜者,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正当我扶住墙壁,想听完了这首歌再走的时候,一连串惊天动地的霹雷突然在头顶猛烈炸响,闪闪电光犹如千百柄利剑,无情地向他们斩劈过去,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灯光灭了,夜莺哑了,所有的声音在刹那间全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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