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喧嚣结束,夕阳西下,夜幕正无边无际的蔓延上来。
长城里的守城内,火头军正热热闹闹的准备着饭食。大笼大笼热气腾腾的屉子白烟缭缭,噼里啪啦的炒菜声和香味街上都能听见闻到。
紫先生没有走,还留在长城内的法阵天井里,他踩着木梯,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盛有金漆的木桶,正在房间里描绘着复杂的符文纹路。
陆吾也没有去用晚膳,留在一旁做帮手。
在房间其余的地方,许多安平书院的学生和天机殿的童侍,正按照紫先生的要求,分别在房间的四处篆刻符文纹路,紫先生检查后,最后上金漆。
陆吾见这些符文都是一些攻击性极强的法阵,不由得好奇:“先生,此处天井深埋长城腹内,本身已是攻击性极强,为何还要在旁的地方添加一些攻击法阵?”
紫先生停了笔,转身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的墙壁上,已有近一半的地方被描绘上了符文。他低头将毛笔蘸满了漆,微微一笑:“不过是稍作努力,以求能应变罢了。”
道道青光划过夜空,落在守城的府衙内,陆振东早守候在此,见状上前:“有劳各位。”
众人纷纷行礼:“见过将军。”
领头的是曹司监,此次齐司殿调拨天机殿司监司侍数十人,前往长城守关,陆振东大喜,早早的就设下宴来,迎接众人。
宽阔的校场上,各式飞行傀儡安静的摆放着。众童侍们拎了木桶,前去擦洗长途飞行后的傀儡,还要替它们重新注入能量。
隔着校场远远能看见府衙内的灯火,饭食的香味顺着夜风飘来,有人忍不住擦了擦嘴唇道:“真香。”
旁边有人道:“马小二,等你能成司侍的那一天,也能跟着大人们在里面混个座儿,得口吃的。”
马小二啐了一口:“魏行,你别埋汰我。你以为我成不了司侍不成?来年秋天考试,让你看看小爷的厉害!”
周围有人褒有人贬,笑声不一。长廊下陆吾随着紫先生而来,看见两人的身影,众童侍停止了打闹,恭敬的行礼:“见过紫先生。”
紫先生点了点头,越过校场,径直去了府衙。
众童侍不敢再喧闹,安静的擦拭着傀儡。
巨大的飞行傀儡由青木制成,用水擦拭干净之后,要再刷上一层桐油,最后才重新注入符文能量。这样的工作量说起来简单,实则十分繁琐。众童侍安静下来之后,校场里便只余下了毛刷擦拭傀儡的声音。
长城内守城的校场日日练兵,风吹日晒之下,一半地面铺设的方砖早已破败不堪,长满了杂草。杂草里林立着数十个木桩假人,也大都被风雨阳光侵蚀的褪去了本来的颜色。此刻那杂草突然动了动,不知从哪个黑暗的缝隙里钻出来一只巴掌大小的蜥蜴。
那蜥蜴浑身朱红色,借着夜色的掩护灵活的爬上了木桩假人,微微扬起头,看向了府衙的方向,似乎也是被那边饭菜的香味所吸引。
然而看了不过片刻,那小蜥蜴就转过了头,扫视了一圈校场里的童侍们,看了看来往的守兵,视线落到了稍远处长城巍峨的城墙上。
府衙内,陆振东举杯:“老夫先干为敬。”言罢一仰头,滴酒不剩。
众人纷纷举杯,同样饮尽了杯中酒。
正当此时,紫先生进得门来,众人纷纷起身:“紫先生。”
紫先生一一见礼,与主位上的陆振东见过,看了眼曹司监。曹司监点点头,紫先生便点了甄司侍,狄司侍,印司侍和邵司侍四人前去法阵天井,安排一番后,方才在曹司监下首落座。
“紫大人。”陆振东见状心内略有不安,忍不住道,“这两日你寸步不离法阵天井,今日又点了四位大人前去,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紫先生道:“并无不妥。不过是紫某过于谨慎,还望陆将军宽心。”
陆振东闻言看了眼曹司监,后者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他不由得微微皱眉。从紫先生来到长城之后,便一直如临大敌,日日守在天井之内。只是他们不说,事涉天机殿,他也不好追问。
“将军。”曹司监抱拳,“从大辽建国至今,便与金人摩擦不断,大大小小不下百余场争斗。先帝在位时,四海升平,国泰民安,金人屡次犯我边境,均是无功而返。眼下新帝初立,百废待兴,金人见有机可乘,便妄图犯我大辽。齐司殿有喻,此次我等前来长城边关,不仅要击退金人,更要彻底破敌。”
陆振东大喜:“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禀将军。”一侧姚司侍道,“长城天险,固若金汤。若是寻常士兵,断不能撼动分毫。此次金人由骁将赤吴带兵,巫神殿烈度,红藏,石奕,巫磐从旁辅助。巫神殿众人,又已烈度为首。皆因巫神殿出手,才有今日之局。若剪除巫神殿诸人,金人大军便无任何威胁。”
话虽如此,要于大军之中杀掉巫神殿诸人,谈何容易。
陆振东微微一笑,并不多言:“有劳诸位大人,喝酒!”
朱红色的小蜥蜴不知何时爬到了府衙外的房梁上,看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顺着横梁上了房顶,沿着屋顶的排水渠飞快的向着城墙的方向爬去,到了尽头猛然一跃,蜥蜴的背上展开火红色的翅膀,滑过了下方巡视士兵的头顶,眼看就要碰触到长城的城墙,暗夜里蓦然亮起一片淡金色的网,那蜥蜴在网上微微一触,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赫然回转,向着夜空没命的奔去。
“咦?”刚刚到达法阵天井的狄司侍察觉了什么,走出房门看向夜空。他的身后,甄司侍跟了出来:“怎么了,狄大人?”
狄司侍道:“方才御妖网被触动了。”
甄司侍道:“司殿大人料事如神,你我都要警醒些。”
狄司侍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天井,加快了对御妖阵的绘制。
距离西南边陲数百里的绥州山道上,转来了一行人。
他们均着灰色的僧袍,正是善华寺的僧人。
了尘领头,其后跟着师兄弟了缘,了静,了生。行到山路转角处众人停下了脚步。
已是明月中天之际,远处山头灯火点点。众僧却并未被那幻象所迷,他们的眼里,一棵参天巨树顶立于天地间,煞气阵阵,隐约可闻阵阵兽吼。
众人皆是变了颜色。
了缘道:“看这情形,只怕已是有了些时日,竟然有这般重的煞气。”
了生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绥州安定了近百年,也是我等疏忽了。而今既然发现有异,我等自当义不容辞,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了尘心道看这情形,绥州百姓怕是一个活命的都没有。眼下却不方便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师兄弟四人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阵疾行,到了绥州城门口。
高大的城门上明明燃烧着火把,却依旧晦暗不明。深邃的城门洞就像一个张开的巨口,等着吞噬自投罗网的猎物。了尘方上前半步,那城门口的火把骤然抖了抖,熄灭了。不知何处起了雾,雾里,城门洞无声无息的扭曲消失,突然间一根长鞭扑面而来,四人慌忙躲避,那长鞭抽到一旁,牛犊大小的山岩都被击了个粉碎。
四人惊出一身冷汗。黑夜里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这里不欢迎你们,少多管闲事,滚!”
了缘挺身而出:“何方妖孽在此作祟?!还不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就凭你们?”夜空里传来少女的轻笑,“原是看你们和故人有几分渊源,不想取你等的性命。既然如此执迷不悟,那就留下来做我宝贝的口粮好了!”
说着话,数条长鞭如灵蛇般又出暗夜里扑出,原是一条条树藤。四人身法虽好,却不及那树鞭快如闪电,转瞬间了缘和了静就被缠住了腰,一用力就拖入了黑暗深处。
“师弟!”
了尘了生大惊失色,奈何眼前树藤飞舞,织成的网让他们自己都难以躲避,更何况救人。
转眼间了生又被卷住,转瞬不见。
了尘睚眦欲裂,大吼一声不顾一切的上前,一道树鞭如幽灵般自他身后袭来,了尘仍然浑然不觉,就在那树鞭要缠到他的瞬间,自身后的夜空里扑来一道黑影,灵活的抓住了了尘的胳膊,转眼远去。
黑暗里树藤挥舞片刻,悄悄的隐入了浓雾中。
一气奔出了数里,远远离开了那个山头,来人才放开了了尘。了尘方才虽然冲动,眼下却知若非来人,自己已经丢了性命,当下行了大礼道谢:“多谢恩公相救!”
他抬头打量,借着明亮的月光,眼前一个年轻男子,正微笑着同他还礼。
了尘心下疑惑:“不知恩公如何称呼?缘何在此?”
“在下苏优图。”撒合辇道,“乃是安平书院的学生,机缘巧合路过此处,隐约见到妖孽为祸,只是在下才疏学浅,不敢与那妖孽硬抗,见大师不利,只得冒险出手,却无法对先生的同伴施以援手。”
听得安平书院四字,又见撒合辇腰间刻着安字的玉牌,了尘放下了心,眼圈一红:“都是贫僧的错,若非贫僧贸然带着师兄弟们来此处,也不会害了他们的性命。”
“大师。”撒合辇道,“眼下这妖孽非比寻常,大师莫要再冲动,罔送了自己的性命。以在下看,眼下最好的办法,大师当去佛境知会一声,向他们求援。若是及时,说不定还能救得那几位师父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