辍朝十日已满,武则天不得不上朝理政。上朝路上,她决心与众臣再开一次玩笑。心思已定,武则天大步进了紫宸殿。大殿里,众臣站班,山呼万岁。呼毕,她笑吟吟地来到殿台前。武则天突发奇想地问道:“众爱卿,今日秋高气爽,丹桂飘香,随哀家到龙门一游如何?”
李昭德慌忙阻止道:“神皇不可。”
武承嗣一揖道:“不可,千万不可。”
“有何不可?”
武承嗣心思忡忡地奏道:“前方正在打仗,京城人心浮动。神皇应坐镇神都,运筹大计,且不可玩物丧志。”
听到“玩物丧志”几个字,武则天十分恼火。她瞥了武承嗣一眼道:“武承嗣,胆子不小,竟敢对哀家出言不逊?”
武承嗣忙中出错,连忙道歉。随即改口道:“神皇,微臣失言,请恕罪。”
武则天阴沉着脸对殿台下问道:“众爱卿,尔等意下如何?”
众人撇下武承嗣不顾,高声答道:“李相国所言有理,臣等附议!”
武则天冷笑一声训斥道:“不就是几个王爷造反嘛,有甚可怕的?说实话,哀家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天塌不了。今日哀家要在龙门诗会,第一名者赏锦袍一件,满朝文武一律到会,不许缺席!”
见武则天口气如此坚决,李昭德让步道:“神皇,臣就不去了?宰相应该坐镇京师,传递作战信息,也好让神皇放心。”
武则天将脸一绷怒斥道:“哼,哀家有何不放心的?昌明文化是相国的职责,去,一定得去。”
众人阻止道:“神皇!”
武则天说声散朝,转身而去。众臣望着空无一人的殿台,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像老僧入定一般。
伊水河畔,山峦连绵,岸柳婆娑。河边的树叶,有的变黄,有的变红,红红黄黄十分耀眼。山坡上的野菊在微风中摇曳,像欢迎过往的行人。武则天率众臣在河畔走着,回头望去,众臣低头耷脑,暮气沉沉。
武则天故意问道:“婉儿,大臣怎么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上官婉儿直言相告:“他们一心为国,对神皇不满?”
武则天纳闷地问道:“如何,对哀家不满,不知是何原因?”
上官婉儿埋怨道:“如今战火四起,人心浮动,朝局不稳。你却执意游山玩水,众臣岂能满意?”
武则天装作恍然道:“哦——忧国忧民,看来皆是忠臣呀!”
上官婉儿嘻嘻一笑道:“他们是忠臣,也是笨臣,就是猜不透神皇的心思。”
“如此说来,婉儿已知哀家心思?”
“原先臣也不知,还不是狄大人点化!”
武则天脸色一变,厉声斥道:“哼,这个狄仁杰……”
河滩上十几个卫士在打斗,一招一式,全神贯注。田归道向上官婉儿瞥了一眼,另一卫士一挙打来,田归道轰然倒地。
上官婉儿远远望了一眼,她惊叫一声:“啊!”
武则天回头望去,见上官婉儿一脸不高兴。她疑惑地问道:“婉儿,一惊一乍的,为了何事?”
上官婉儿无法直言,急忙掩饰道:“神皇,臣见一只大鸟从水里叼了一条鱼,展翅飞走了。”
“大惊小怪!”
武则天一边在河岸走,一边观赏风景。田归道走来,双手一揖道:“禀神皇,游船已到。”
武则天吩咐道:“婉儿,命众臣上船。”
上官婉儿转身唱道:“神皇有旨,众臣上船!”
武则天率先上了船,她故弄玄虚地问道:“婉儿,大臣们都不说话,死气沉沉的,这可如何是好?”
上官婉儿见田归道来到身旁,一时走了神。她心不在焉地敷衍道:“神皇,可让他们吟诗答对。如此以来,不愿说话也不成!”
武则天心里一亮夸道:“婉儿聪明,这倒是个办法。”
眼看田归道就要下船,上官婉儿双手一背,偷偷将一张纸条塞入田的手中。她四下望去,众人尚未察觉,这才放下心来。
上官婉儿瞒过众臣,却瞒不过卫士的眼睛,田归道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的监视中。
游船顺流而下,山峦,佛像,寺院、红楼急速退去,人们像行在画廊前。武则天望着眼前的景色,大发感慨:“江山豪迈,风景如画!”
狄仁杰微微一笑道:“面对如此美景,不可无诗啊。”
武则天喜出望外地问道:“狄爱卿所言甚是,谁来吟诗一首?”
众人忧心如焚,不愿出此风头。一齐推托道:“当然是上官婉儿,她才思敏捷,出口成章。”
上官婉儿脸一红,低头答道:“不,不……”
见上官婉儿心思不宁的样子,武则天不愿为难。她顺口解释道:“龙门诗会,上官婉儿的裁判,还是让别人吟吧。”
武三思跃跃欲试地来到武则天面前,双手一揖道:“神皇,臣有一诗,献给神皇如何?”
武则天两眼放光地评论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三思能见景而诗,难能可贵。”
武三思解释道:“神皇,这是去冬的旧作,请神皇指正。”
“旧作也可,你且吟来。”
武三思展出一纸道:“诗的题目是《咏雪》。”
武则天夸赞道:“嗯,这个题目好啊。”
武则天越夸奖,武三思越有精神。他朗声吟道:
天上一朦胧,
井上黒窟窿。
黒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众臣捧腹大笑,一片哗然。
李敬玄骂道:“甚么诗?狗屁联!”
武则天强忍着笑声,有意为三思开脱。她挥手阻止道:“别笑了,三思少,能作出此诗,却也不易。诸位可记得他去年那首诗?”
崔融一乐,逗趣地笑道:“臣记得,神皇请听”:
远看南山黒乎乎,
上头尖来下头粗。
有朝一日翻过来,
下头尖来上头粗。
众臣又是一阵哄笑。
武则天评判道:“上一首诗直白,索然无味。这一首大不相同,真实、形象,还用了比兴的手法。武三思。”
听了神皇的赞扬,武三思高兴得不知南北。他笑眯眯地答道:“臣在。”
武则天教导着:“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坚持下去,定能写出好诗。要多,多下功夫!”
武三思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故意谦虚道:“多谢神皇的鼓励。”
大佛前的草地上,几个卫士停止了打斗。众人把田归道围在中央,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卫士a逗趣地问道:“田归道,刚才看见上官婉儿给你一件甚么东西?让吾等一饱眼福如何?”
田归道的脸马上红了。与上官婉儿的事,岂能让别人知晓?他扬着双手道:“胡说八道,甚物皆无!”
卫士b神秘一笑,故意张扬道:“田归道做贼心虚,定是情书。尔等信也不信?”
卫士c大叫道:“情书,绝对是情书!”
一听说情书,卫士a来了兴致。他眉毛一挑道:“田兄,吾等这么大了,也没见过情书。让兄弟们学一学,情书如何写法?学会了也找个媳妇。唉,二十多岁了,老打光棍也不是办法啊。”
众卫士喊道:“是呀,拿出来!”
田归道摊开双手道:“别听他胡说八道,哪有甚么情书?”
一卫士从后面抱住田归道,他不相信地嚷道:“你说没有,吾偏说有,大伙赶快来搜!”
几个卫士围上来,大吵大嚷:“田归道不说实话,吾等就要动手了。”
田归道用力一挣,跳出圈子。他担心别人搜出纸条,只得讲了实话:“不行,上面写的甚么,还没顾上看呢,岂能让尔等先看?”
卫士a拍手道:“看看,田归道不打自招!”
卫士b央求道:“那你就拿出来,不用争,也不用抢,咱们有福同享如何?”
田归道嚷道:“甚事也能有福同享?”
卫士a少气无力地坐下,动着心思道:“算了,田归道太不仗义。”
卫士b拉着卫士c一阵密谋,三人笑了。
卫士c摇头道:“不看也罢。来,喝酒!”
卫士a掏出一壶酒,三人围在一起猜枚又喝酒。
卫士a喊:“五魁首哇!”
卫士b喊:“八匹马!”
卫士c指着卫士a:“你输了,喝酒!”
田归道不知是计,也赶来凑热闹。他埋怨道:“吃独食不是?吾也来一口。”
卫士a奸笑一声:“来,坐下一块喝。”
田归道刚坐下,三人一齐扑来,将田归道压在下面。
卫士a命令道:“给吾搜!”
田归道奋力挣扎,终因寡不敌众,那张纸条被搜出来。卫士b展开要念,田归道跑来又争又抢。
卫士a解释道:“田兄,不用争,也不用抢。若争抢起来把纸条撕碎,上官婉儿那里如何交待?”
田归道将手一伸道:“那就拿来,明日在下请客。”
卫士b把脖子一拧道:“请客,不行!”
田归道无奈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生气地嚷道:“尔等看吧,吾不要了。”
三人站在一起,阴阳怪气地念道:
岩壑恣登临,
莹目复怡心。
凤篁类长笛,
流水当鸣琴。
卫士a佩服地夸道:“上官婉儿大唐才女,果然名副其实。她的诗意境深远,朗朗上口。”
卫士b寻思道:“在下就想不通了,既是上官婉儿的诗,又非情书,为何交与田归道?”
卫士a白了卫士b一眼,自作高明地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上官婉儿爱着田归道,欲让田兄一出风头,日后也好平步青云。”
卫士b恍然大悟,他眼睛一亮道:“哦——原来如此。”
卫士a催促道:“既是如此,快还给田兄。若不准备一下,届时念错了,上官婉儿岂能饶他?”
三人将纸休递上道:“田兄,完璧归赵。”
众臣下船后,狄仁杰与徐有功一边沿河漫步,一边观赏风景。
徐有功瞅了狄仁杰一眼,不由鼓动道:“狄大人,你才思敏捷,出口成章,今日诗会,要一显身手。”
狄仁杰白了徐有功一眼道:“徐大人,说你是呆子,果真不假。”
徐有功一怔问道:“下官一片好心,让你一出风头不好?”
狄仁杰斥责道:“徐大人迂腐至极,没见今日来的是些甚么人?”
徐有功望了众臣一眼,疑惑地问道:“都是六品以上的官员,甚么人?”
狄仁杰指着前面的人群道:“这都是北门学府的名流,神皇的弟子。吾偌大年纪,何必出此风头?”
徐有功仍不明白,又问:“你是说……”
狄仁杰冷笑一声:“下官甚么也没说,说你是个木头人。”
狄仁杰与徐有功在这里闹气,大佛旁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这两人并非别人,却是武承嗣与武三思。
武三思今日的表现,武承嗣非常反感。他想,武氏兄弟应是干大事之人,何必在一些小事上争风吃醋?他愤愤嚷道:“三思,今日莫要张扬,且不可丢人现眼。”
武三思辩解道:“在船上姑母还夸吾呢,如何丢人现眼?”
武承嗣一语道出真谛,不由解释道:“姑母欲让北门学府的人一出风头,你何必讨那没趣?况且,你的诗狗屁不通。”
武三思怒气冲冲地嚷道:“大哥,不让参与,小弟没意见。说吾的诗狗屁不通,吾不服!”
武承嗣见弟弟油盐不进,他哼了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