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朝廊里聚满了朝臣。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来诸王谋反之事,众臣已有所闻,他们忧心忡忡,闭口不言。朝王钟响过,众臣向紫宸殿涌去。大殿里仍是众臣站班,山呼万岁的老一套。若是往常,山呼已毕,武则天会道一声“平身!”今日却不然,良久听不到回音。人们向殿台上望去,却不见人。众臣顿时慌了神,立刻议论纷纷。这时,武则天突然出现在殿台上,台下顿时肃静。
武则天一脸冰霜,横眉冷对。她歇斯底里地吼道:“这里是紫宸殿,是朝会的地方。乱哄哄的成何体统?说呀,说呀,为何不说了?”
待众臣安静下来,武承嗣上前一步奏道:“神皇,博州兵变!”
苏味道惶惶不安地奏道:“神皇,豫州兵变!”
杨再思心急火燎地奏道:“绛州兵变!”
武三思争先恐后地奏道:“金州兵变!”
武则天听而不闻,故作姿态。她一拍御案怒目圆睁地质问道:“兵变,兵变。听风就是雨,何来的兵变?”
众臣跪下惊呼道:“神皇,兵变四起,社稷不保。兵贵神速,应该早日发兵平乱才是。”
武则天怒气不息地嚷道:“风声鹤戾,草木皆兵。朝中改革,诸位王爷想不通也会有的,切不可动辄称作兵变。大唐是李家的江山,皇帝是李家的皇帝,他们又是李家的王爷,一家人为何兵变?”
武三思惊慌地奏道:“神皇,狼烟四起,兵变连连,应发兵弹压才是。如若不然,国家危亡就在眼前。”
武则天摇头斥责道:“哼,危言耸听。哀家大唐太后,他们是大唐亲王,手背手心都是肉。武三思,让哀家弹压何人?”
武承嗣耐心劝道:“神皇,此事重大,犹关大局,如若执迷不悟,必遭不测,切不可贻误战机啊。”
武则天故作恍然,不温不火地问道:“如此说来,确有兵变?”
众臣一揖答道:“太后,确有兵变!”
武则天胸有成竹,却装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道:“即是兵变,哀家也不忍心弹压。他们都是宗室亲王,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如何下得手啊?还是陈明利害,化干戈为玉帛,劝其退兵为宜。”
众臣哀求道:“神皇……”
武则天打断众人的话,不禁一声怒吼:“喊甚么?天塌了?哀家要感化李氏诸王,免得百姓生灵涂炭。唉,并非哀家不愿刀兵相见,仗打起了,死伤的都是老百姓啊!”
众臣一揖道:“神皇英明。”
武则天淡然一笑:“天到这般时候,尔等还有心说这般奉承话?哀家有何英明,如若英明,岂有兵变?兵变既起,哀家痛心啊。李昭德!”
李昭德上前一步道:“臣在。”
武则天语重心长地讲道:“你是凤阁令,立即向李氏王室发出搪报,教化诸王放下武器,归顺朝廷。”
李昭德迟缓了一阵答道:“是。神皇……”
武则天长叹一声,缓缓坐下。她环视着众臣问道:“众爱卿,哪个有事要奏?”
众人不言。李昭德急步上前,他尴尬地一揖问道:“搪报如何措词?请神皇示下。”
武则天盯了李昭德一眼,恨其不争地训斥道:“你这个宰相啊,连几句感化他们的话都说不出?哼,如此无能,要你何用?”
李昭德无言以对,十分尴尬。他想,若搪报不及时发出,必误大事。于是,李昭德红着脸央求道:“臣确实无能,请神皇明示。”
武则天出口若成章,措词犀利。一字一顿地讲道:“你就写,‘神皇宽宥,既往不咎,熄去战火,职衔照旧!’行不行啊,吾的李相国?”
李昭德佩服得五体投地,喜形于色地答道:“神皇才思敏捷,措辞犀利,柔中有钢,绵里藏针,这样写再好不过。”
武则天耻笑道:“你这个宰相,算是笨到家了。甚么也不会,就会打架,动粗!”
众人一阵哄笑。李昭德羞得低下头,十分狼狈。
武则天脸色一变吼道:“笑甚么?还有尔等,遇事惊慌,手足无措,岂有大臣风范?从今往后,辍朝十日,哀家不信,他们能翻起多大风浪?”
众人大惊,一齐跪下哀求道:“不可呀。神皇,大战在即,百事丛杂,辍朝十日,岂不误了大事!”
武则天责备道:“有何不可?散朝!”讲罢,她率先走出紫宸殿。登上车辇,大摇大摆地向后宫走去。
散朝路上,众臣无言。狄仁杰若无其事地走着,武承嗣从后面撵来。他上前一揖道:“狄大人,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路旁。武承嗣急得头上冒汗,他又是一揖道:“狄大人……
狄仁杰明知故问:“武大人何事惊慌,急得大汗淋漓?”
武承嗣惊惶失措道:“狼烟四起,烽火遍地。这时候,神皇却辍朝十日,狄大人,这如何使得?”
狄仁杰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问道:“武大人的意思……”
武承嗣陪着小心劝道:“神皇一向器重大人,朝堂上你却一言不发,不知是何道理?”
狄仁杰指着武承嗣道:“武大人,朝堂上是何情况?你心里一清二楚,这时候让下官劝谏,岂不是往枪口上撞?”
武承嗣压低声音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狄仁杰愤愤嚷道:“今日朝堂上,神皇把尔等痛斥一顿,又把李昭德骂个狗血喷头。她正在火头上,让下官劝谏。岂不自寻倒霉?”
武承嗣一揖苦苦哀求道:“大人,国事为重啊。”
狄仁杰把脸一冷数落道:“要去你去,下官不去。”说罢,他撇下武承嗣,匆匆而去。
武承嗣讨了个没趣,只得怏怏而归。
一日,上官婉儿来到迎仙宫门口,见武则天急急走出。她行色匆匆,挥手叫道:“婉儿,还不快走!”
上官婉儿一愣问道:“神皇何往?”
武则天嫣然一笑,露出一对好看的虎牙。她随口答道:“婉儿,太乐丞来报,唐平在神园歌舞。机会难得,陪哀家一同前往如何?”
上官婉儿阴着脸答道:“臣不愿往。”
“却是为何?”
上官婉儿埋怨道:“朝臣都在议论,如今前方正在打仗,神皇却辍朝十日,岂不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武则天满不在乎道:“小题大做,哪有如此严重?”
上官婉儿肃然答道:“严重不严重,臣知之不多。反正臣不愿往,劝神皇也莫去,免得大臣说闲话。”
武则天一脸庄重地讲道:“哀家甚么人,岂不清楚?笑话。多大的风浪都闯过去了,岂怕几句闲话?”
上官婉儿坚持道:“神皇不怕,婉儿怕,还是不去为好。”
武则天撇下上官婉儿,仍旧出宫去了。
李氏诸王起兵在即,事情千头万绪,这可忙坏了韩王和越王。李贞不远数百里,马不停蹄地来到绛州。他进了韩王的客厅双手一揖道:“叔王,侄儿来了。”
韩王这时才发现李贞,他热情地招呼道:“一路奔波,鞍马劳顿,快坐下。老侄子,你来必有好消息。”
李贞诡秘地一笑:“是啊,侄儿派人进宫打探,对朝事一清二楚,好消息接踵而来。”
韩王兴奋地问道:“如此甚好,快告诉叔王。”
李贞一拍膝盖,乐呵呵地嚷道:“诸王起兵,轰动朝野,闹得满城风雨,朝臣惶惶不可终日。”
“这就叫先声夺人。若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更绝?”
“武则天面对纷乱的局面,毫无办法,干脆辍朝十日。”
“她不上朝,都干些甚么?”
李贞开心地答道:“武则天打肿脸充胖子。近些日子,她看看歌舞,练练书法,看似清闲,内心不知有多惶恐?”
“哈哈,看来她的好日子不多了。”
李贞饮一口茶水,乐不可支地笑道:“她的好日子不多,吾等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这时,韩王夫人进门,她递上一份公文道:“老头子,这是凤阁省送来的搪报。”
韩王一怔,将搪报递给李贞道:“本王眼睛不济。老侄子,看看上面说些甚么?”
李贞闪了一眼公文,说起了风凉话:“武则天疯了,死到临头,还在吹大话。”
“她说些甚么?”
李贞冷嘲热讽道:“武氏的原话是:‘神皇宽宥,既往不咎,熄去战火,职衔照旧!’”
韩王从心里佩服武则天,他倒吸了一口气冷气道:“说实话,武则天不失大家风范,虎死架子不倒啊!”
李贞点头道:“无论如何,武则天算个人物,面对危局,处乱不惊。”
二人相视一眼,开心地大笑。
韩王一擂桌子,恶狠狠地吼道:“哼,她想熄去战火,不行!”
李贞耀武扬威地嚷道:“她怕的就是战火!让吾熄,本王偏不熄,烧她个人仰马翻,烧她个屁滚尿流!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