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下了车辇,径直向紫宸殿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想着造势的事。欲登帝位,无人造势不行,造势之人不知哪个?武则天心中没底。不料,喜事碰头。她刚想到这里,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朝王钟响过,众臣涌进紫宸殿。武则天在殿台上刚刚坐下,还没等众臣山呼。武承嗣慌慌张张跑进来,情不自禁地大叫:“太后,大喜呀!”
武则天不满地睃了武承嗣一眼,厉声斥责道:“作为大臣,须有大臣气质,每遇大事有静气。泰山崩于前而心不跳,大河裂于后而不变色。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不知何事一惊一乍?”
武承嗣激动得满脸通红,双手一揖道:“太后,有人前来献瑞。”
刚才武则天对武承嗣还是声色俱厉,转眼间变了一副嘴脸。她想,莫非有人造势?于是,武则天笑逐颜开地问道:“是何祥瑞?”
武承嗣喜形于色地奏道:“天大的祥瑞,太后见了一定高兴!”说罢,也不等武则天表态,自作主张地转身叫道:“宣献瑞人进殿!”
唐同泰进入大殿,径直向殿台走来。他中等个子,敦敦实实的身材,举手投足,浑然有力。唐同泰来在武则天面前毕恭毕敬跪下。他一边叩头,一边举着一个纸包奏道:“小民前来献瑞,太后请御览。”
武则天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呈上来。”
小顺子从唐同泰手中接过纸包,然后呈给武则天。她打开纸包,一块浅红色的石头呈现在面前。石头有拳头那么大,光滑玉润,精莹剔透,石头中间隐约现出“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个字。武则天见了,大喜所望。她抚摸着石头,有些爱不释手。
李昭德不知甚么东西,翘首问道:“太后是何宝贝,能否让臣一观?”
武则天嘻嘻一笑,把不得让众臣观看。她掩饰着内心激动,平静地唱道:“拿下去,让众臣工传看。”
小顺子垂首答道:“是。”
宝石在众臣手中传看着,人们的表情各有不同情。或惊喜、或漠然、或冷眼相观、或嗤之以鼻……
趁着众臣观看宝石之即,武承嗣兴奋唱道:“天降瑞石,福临人间。瑞石代天而言: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武承嗣这一喊,众臣云集,争相传看。
待殿里稍一平静,武则天扫了唐同泰一眼问道:“献瑞之人,是何名姓?”
唐同泰一揖答道:“小民唐同泰。”
杨再思借题发挥,一揖奏道:“太后,宝石是一种祥瑞,此人的名字又是一种祥瑞。唐就是李唐王朝,同泰就是大唐与太后的治下同泰。”
武则天双眉一展,开心地问道:“啊,多好的名字。哪里人氏?”
唐同泰拘束地答道:“雍州永安县人氏。”
见杨再思风头出尽,苏味道也不甘落后。他兴奋得眉飞色舞,不由信口开河道:“绝了,绝了,他的住址又是一种祥瑞。雍者拥也,永安预示着太后的江山万年永固。”
武则天高兴得笑瞇了眼,喜出望外地问道:“唐同泰,哀家问你,瑞石从何而来?”
唐同泰恭敬地答道:“小人渔民也,瑞石从洛水中打捞。”
傅游艺喜形于色地叫道:“祥瑞,这又是一种祥瑞,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傅游艺的话音刚落,杨再思争先恐后地奉承道:“此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太后你啊。”
武承嗣趁机发动,大声唱道:“洛水献瑞,此乃天意,昭示着太后帝业高于补天,母德隆于配地。太后功德亁坤合一,应给她上个合适的尊号。”
杨再思嫌风头出的不够,跃跃欲试地嚷道:“既是圣母临人,又是永昌帝业,下官提议将太后的尊号称为‘圣母神皇’如何?”
武则天喜不胜喜地答道:“祥瑞一个连着一个,喜事一件接着一件。今日哀家高兴,准奏!”
众人跪下欢呼:“圣母神皇万岁,万万岁!”
往日听到的万岁,皆是皇帝万岁。称自己万岁,这是第一次。武则天一边笑,一边叫道:“婉儿。”
上官婉儿答道:“臣在。”
武则天慷慨激昂地唱道:“代哀家拟旨,此方宝图赐名天赐宝图,高挂于紫宸殿外廊,供人观赏。”
“臣遵旨。”
造势已毕,称帝之日为期不远。武则天欣喜地叫道:“李昭德。”
“臣在。”
武则天肃然唱道:“洛水献瑞,天向吾朝。哀家欲在十一月亲临洛水,举办授图大典。命你周知各州都督、剌史、李唐宗室诸王,十月中旬来神都集会,十一月参加授图大典。不得有误!”
李昭德双手一揖道:“臣遵旨。”
整个朝会你方唱罢吾登场,紧锣密鼓,配合默契,叫人应接不暇。众臣的情绪被鼓动起来,一会儿呼喊,一会儿大笑,气氛十分高涨。武则天察觉有人造势,造势者何人?不得而知。武则天向台下巡视着,见傅游艺一脸兴奋。她暗自点头道:“不是武承嗣,也非苏味道,正是此人。”
朝会的热烈气氛冲昏了大臣的头脑,使之不能自制。散朝之后,冷静一想,才发现诸多问题。最先发现问题的是狄仁杰,他对此事他一笑了之。狄仁杰相信天意,认为武则天称帝是早晚的事。因而,如今他的态度是,不插言,不评论,不随波逐流。
散朝路上,徐有功一头雾水。他望了一眼身后的狄仁杰,意思是等他来了,一块聊聊。谁知狄仁杰站住不走了。徐有功来到狄仁杰旁边悄声问道:“狄大人,宝图的事疑点甚多,不知你有何看法?”
狄仁杰把脸仰得老高,与世无争地讲道:“太后信,下官就信。太后不信,下官绝不相信。”
徐有功接着又问:“吾来问你,石头重,还是鱼重?”
狄仁杰不阴不阳地答道:“徐大人,难道你是木头人?放着自在不自在,卖个老鼠咬面袋。”
“哼,胆小怕事。”
狄仁杰也不答话,继续向前走去。
徐有功沉思良久,仍旧想不开。他向狄仁杰走去,狄仁杰故意不言。无奈,徐有功自语道:“既然石头重,如何会落在鱼网中?”
魏元忠走来,似笑非笑地问道:“这里的漏洞多了。既是雍州人,为何来洛水打鱼?舍近求远,岂非咄咄怪事?”
狄仁杰不愿搭理徐有功,徐有功偏偏走近狄仁杰问道:“狄大人是何看法?”
“下官有眼疾,视而不见。”
“看不见总能听到啊?”
狄仁杰调侃道:“俗话说,六十七八,耳聋眼瞎。下官耳朵聋了,如何听见?”
徐有功讨了个没趣,独自而去。
魏元忠望了狄仁杰一眼,玩世不恭地笑道:“视而不见,见而不言,听而不闻,心中自有主张,狄大人高明。”
狄仁杰回头埋怨道:“太后满心高兴的事,尔等何必沷冷水?”
魏元忠正要答话,徐有功叫道:“禁声!”
三人回头望去,武三思向这里走来。魏元忠只好闭口不语
酉时已过,天色暗了下来。武府客厅里亮着灯火,灯光下武氏兄弟你一言,吾一语兴致极了。
武承嗣大发感慨:“此人深藏不露,借力打人,实在高明。”
武三思迷茫地问道:“大哥所言何人?”
“当然是姑母。”
武攸嗣傻乎乎地问道:“她会借力打人?”
武承嗣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尔等不仿细想,若姑母登极,李氏诸王是何态度?”
“当然反对。”
武承嗣又问:“这些人应该不应该除掉?”
武攸嗣嚷道:“应该及早除掉,免得他们惹事生非。”
“如果公开杀掉他们,结果如何?”
“大开杀戒,必遭公众议论。大局对姑母不利啊!”
武攸嗣抓耳搔腮,也想不出办法。他心慌意乱地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武承嗣淡淡地一笑,压低声音道:“于是,姑母来个打草惊蛇。”
“啊,蛇在何处?”
武三思愠怒地瞪了武攸嗣一眼,咄咄逼人地吼道:“别胡说八道,听大哥讲!”
武承嗣踱着方步,一摇三晃地解释道:“于是,姑母借授图大典的名义,召李氏宗室诸王进京。他们心有余悸,如何敢来?”
“不敢来?”
“不敢来,就必有行动。是何行动,尔等可知?”
“造反。”
武承嗣附掌一击道:“姑母要的就是这一手。他们胆敢造反,朝廷就可名正言顺地平叛。诸王的虾兵蟹岂能挡住朝廷大军的扫荡?”
“蚍蜉撼树。”
武承嗣得意洋洋地问道:“如此以来,阻碍姑母登极的跘脚石,岂不搬开了?”
武三思双眉一展道:“姑母果然高明。”
武攸嗣斥责道:“尔等如何把姑母想得如此毒辣,吾却不信。”
武三思轻蔑地训斥道:“此乃乘机而为,你甚么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