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西瓜老汉说到办到。乔麦收打完毕后,首先磨了一套面。他把面袋往毛驴背上一搭,赶着毛驴出了村。庄稼人讲良心,吃水不忘打井人。乔麦丰收了,岂能忘了太后的大恩?老汉来到宫门前,只见卫士林立,持刀荷剑,不由一阵胆寒。他又一想,吾是给太后送面的,何怕之有?想到这里,赶着毛驴就要进宫,却被田归道拦住。
田归道认得卖西瓜老汉,他和蔼地问道:“老人家,如何把毛驴牵到这里来了?宫门禁地,来不得啊。”
老汉陪着笑脸道:“军爷,听吾说……”
另一侍卫把脸一沉,气势汹汹地嚷道:“不必多言,快滚!”
老汉火了,抛下毛驴直面侍卫。他指着那人的鼻子骂道:“凶甚么?太后吃过吾种的西瓜。你算甚么东西!”
田归道慌忙劝道:“老人家,宫门禁地,不可吵闹,还是快走吧。”
老汉指着毛驴身上的面袋,振振有词地讲道:“要吾走也行。这一袋乔麦面,请转交太后。”
田归道摇头解释道:“不必如此,太后有言在先,不收百姓的东西。”
老汉反问道:“古人云:滴水之恩,报之涌泉。地是太后给分的,乔麦是太后让种的。不让太后尝尝,于心何忍?”
另一侍卫肃然喝道:“宫门禁地,不可逗留,快走!”
老汉愤愤嚷道:“你这斯好不知理,吾就是走了,也得把面粉留下。”说罢,他将面粉往地上一放,赶着毛驴扬长而去。
田归道叫道:“老人家,你……”
老汉头也不回地走了。
田归道望着地上的面粉,感到十分作难。送给太后,武则天当然不纳。不送,有人会说三道四。这可如何是好?
武则天与宋璟正在宫里散步。这时,田归道扛着一袋面粉从后面赶来。
田归道放下面粉,双手一揖道:“太后,有个乡民给你送来一袋面粉,说是新磨的乔麦面,让太后尝尝鲜。”
武则天关切地问道:“他是哪里人?”
“不知。”
武则天又问:“叫甚么名字?”
“不知。”
武则天斥责道:“你倒好,竟然一问三不知,就知道要人家的东西。百姓种田容易吗?快给人家送几两银子去。”
“是。”
武则天见宋璟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有了底。她不禁埋怨道:“宋爱卿,定是你惹的事?”
宋璟嘿嘿一笑,慌忙解释道:“那次臣在田间与老汉聊天,老汉说乔麦面油馍好吃。臣就说吃水不忘打井人,可不要忘了太后。他立即答道:‘乔麦收罢,就给太后送面。’臣本想,这话说说算了,谁料他竟真的来了。”
武则天眉头一皱问道:“他是哪个村子的?”
“平乐观的。”
武则天沉思道:“哦——哀家想起来了,是那个卖西瓜的老汉?”
“不错,是他。”
太后在议论农人,农人也在议论太后。护驾庄村头聚集了许多人,个个神情激动,慷慨陈词。
石头右拳一砸左手道:“这一次吾算服了。太后是圣人,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
另一位村民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讽刺道:“石头,你不是不愿听太后的?今日如何想通了?”
石头脸一红叹道:“不听话,那是以前的事。吾就是再犟,也该吃一堑长一智。往后谁的话不听,也得听太后的。”
程老汉将了石头一军,紧接着问道:“石头,吾的话也不听?”
石头脸上一苦,伸了伸舌头笑道:“你是爷爷,哪能不听你的?”
众人望着石头,挤眉弄眼地笑了。
这时,一位老先生从村里走来。他六十多岁年纪,着一身银灰色长袍,一副人打扮。举手投足,文质彬彬,人们称他老秀才。
老秀才扫了众人一眼,呵呵一笑问道:“尔等可是在议论太后?”
程老汉发自内心地讲道:“太后关心百姓,胜过亲人。甚么事都替吾等想到了,干热风来时,她运粮救灾。冰雹之前,让吾等收割庄稼保护房子。冰雹过后,让大伙种乔麦,夺丰收。若不报答她的大恩大德,于心何忍?”
众人附和道:“程老一言,发之肺腑。”
程老汉像是自语,又像问大伙。他抓耳搔腮道:“报答太后,大伙异口同声。可如何报答人家?”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老秀才多才多谋,若有所思地讲道:“昨晚老夫做了一梦。玉皇大帝对在下讲,太后天神下凡,日后要当皇上,她是专门给百姓办好事的。”
民意感动地嚷道:“那就更应该感谢人家。”
程老汉把老秀才推到人群中间道:“老夫子读的书多,办法自然也多,就给大伙出个主意吧?”
老秀才沉思了一阵道:“闻平乐观有人到宫里答谢太后,还得了太后的赏赐。如何答谢,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众人嚷道:“如此甚好!”
农人心急,说去便去。一行二十多人,一路东行。他们穿过三十里铺,到达天柱峰,再往南拐,下了神仙坡。没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来到平乐观。
卖西瓜老汉的院子里坐满了人,吵吵嚷嚷,莫衷一是。卖瓜老汉被围在中央,大伙你一言,吾一语,吵得纷纷嚷嚷。
老秀才问道:“老哥哥,听人讲你到宫里去了?”
“去了。”
“还给太后送了一袋乔麦面?”
老汉叹息道:“唉,别提了!”
众人一怔问道:“却是为何?”
想起这件事,老汉难为情地讲道:“吾去送面,本想表表百姓的心意。谁知太后不忍心要百姓的东西,还派人送来五两银子。尔等说说,一袋面值五两银子不?”
众人摇头道:“不值,太多了。”
程老汉指着卖西瓜老汉的鼻子抱怨道:“如此说来,银子你收下了?太后一心为了百姓,何能收人家的银子?”
老汉一脸难堪地叹道:“不收不行啊,侍卫说不收银子,便是抗旨。吾一个平头百姓,岂敢抗旨?”
众人嚷道:“抗旨是要杀头的,千万不可抗旨。”
程老汉神色不定地问道:“送东西人家不收,收了还要给银子。这可如何是好?”
老秀才恍然道:“有了!”
众人见老秀才有了办法,齐声问道:“不知是何办法?”
老秀才别出心裁地答道:“送心。”
石头匪夷所思地问道:“送心……这心如何送法?”
老秀才见众人不懂,故弄玄虚地解释道:“书写一幅颂扬太后的对联,敲锣打鼓送到京城。贴在宫门外面,好让太后知道百姓的心意,也让天下人知道太后的功德。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众人听了,拍手叫好。
程老汉不禁夸道:“老夫子万卷,聪慧多谋,办法就是高人一筹!”
卖西瓜老汉拍拍老秀才的肩头央求道:“老夫子,要送对联,咱两个村一起去!”
老秀才欣然答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