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照,伊河边飘来一片白云,洛城顿时亮了天。小鸟飞舞,蝉儿吟唱,古城生机盎然。洛阳的清晨,带着一种甜丝丝的惬意。这一日,武则天率众臣在城头巡视,指指点点,春风得意。远处的高塔直插云天,近处的大殿、牌坊,钟楼、鼓楼相映成趣。新修的建筑在阳光下金碧辉煌、巍峨壮观。远渠的清水像一条带子穿城而过,把洛城装点得气象万千。
武则天一边观看,一边发愁。答应李昭德的事,并非封官许愿,而是随便说说。李昭德心直口快,脾气暴躁,并非宰相之才。让其冲锋陷阵,倒是一把好手。让其协理中枢,朝廷一日也不得安宁。孰料,李昭德却当真了,拼着一把劲儿将洛城修得尽善尽美。如此以来,武则天骑虎难下。话又说回来,李昭德对自己忠心耿耿,出尔反尔,于心不忍。她思来想去,犹豫不定。
正在这时,李昭德乐呵呵地走来。他兴奋地一揖问道:“太后,洛城修得如何?”
武则天夸道:“洛城修得山水相映,林木娇娆,爱卿功为可没。这一修揖,神都山水融汇,大气磅礴,红墙黄瓦,嘉木叠翠,让人赏心悦目。众爱卿,以为如何?”
众臣赞道:“神都添神韵,山河增光彩。”
武则天想,李昭德爱戴高帽子,干脆送他一个高兴。武则天一锤定音道:“重修神都,李昭德一人之功也。”
李敬玄十分不悦。为修建洛城,他几乎拼了性命。如今却成了李昭德一人之功。李敬玄怒气不息地嚷道:“太后此话不妥,也有微臣的功劳。”
武则天故意不采李敬玄,她诙谐地问道:“有功者必赏,李爱卿,欲要些甚么?”
李昭德十分尴尬。当众人要官,如何说得出口?他不禁吱唔道:“太后心里明白,何必让微臣开口?”
武则天出了李昭德的洋相,心里乐滋滋的。她回头招呼道:“婉儿宣旨。”
上官婉儿嫣然一笑,抑扬顿挫地念道:“重修神都,李昭德立下不世之功,今封为凤阁令。钦此!”
李昭德欣喜若狂,急忙跪下高呼:“谢太后恩典!”
武则天的作法,使武承嗣倍觉难堪。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揖问道:“太后,李昭德做了凤阁令,臣做甚么?”
武则天随口答道:“你不宜为相,仍做太常卿就是。”
武承嗣失魂落魄地“啊”了一声,顿时脸色煞白,神志恍惚。他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倒下,武三思连忙扶住了他。
又是一个早晨。御花园里,风清气爽,山水相映,花木葱茏,让人心旷神怡。武则天与上官婉儿正在散步,武承嗣从后面匆匆赶来。他大步来到武则天面前,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地泣道:“请太后治臣之罪。”
武则天故作吃惊地问道:“你何罪之有?”
武承嗣悲天痛地哭道:“臣罪恶沉重,太后一清二楚。”
武则天疑惑地问道:“你有罪无罪,哀家并不知啊。”
“如此说来,臣下无罪?”
“哀家没说你有罪呀。”
武承嗣得理不让人,双目一横问道:“臣既然无罪,为何不明不白地免了臣的相位?”
武则天嫣然一笑,显得更加仪态万方。她漫不经心地问道:“啊,原来如此?”
“请太后明示。”
武则天脑子一闪,便有了说辞:“哀家在朝会上讲过,朝臣之中,能者上,庸者下,可是有的?”
武承嗣怒目而视地问道:“如此说来,臣是庸才?”
武则天委婉地答道:“哀家没那个意思,不过,是能臣,还是庸才,自己掂量。哀家只是觉得你出任相国之后,少有政绩。”
武承嗣脸色一变道:“如此甚好,臣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让太后刮目相看。”
武则天肃然答道:“如此甚好,哀家拭目以待!”
武承嗣失了相位,并没灰心。他想,若从此一蹶不振,难有出头之日。于是,武承嗣以退为进,争取得到武则天的欢欣。一日晚上打罢三更,武氏兄弟仍密谋。
武三思耿耿于怀地问道:“大哥,太后无端地罢了你的相位。献瑞的事不若就此罢休?”
“不可!”
武三思不可思意地问道:“太后如此绝情,为何仍要献瑞?”
武承嗣深藏不露地讲道:“三弟莽撞了,如此乃妇孺之见。”
“却是为何?”
“吾来问你,太后与吾等亲近,还是与李昭德亲近?”
武三思不假思索地嚷道:“不必再问,当然与李疯子亲近。不然为何把相位交他?”
“错了。”
“何错之有?”
武承嗣把脸一扳郑重讲道:“你吾是太后的侄子,太后是你吾的姑母,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一个武字,岂能分开写?”
“那太后…”
武承嗣抢过话头继续讲道:“太后就是对吾再冷淡,为兄也要拥戴她。就是一块石头,也有被暖热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
武三思虽然听不懂大哥的意思,也认为他是对的,因为大哥从没错过。
相位是香饽饽,李昭德争,武承嗣争,傅游艺也虎视眈眈。不过,他的办法深藏不露,易于遮人耳目。夜深了,傅府客厅济济一堂,座无虚席。一个个内线正襟危坐,把目光投向门口。
这时,傅游艺矜持地进了门。他威严地问道:“人员可曾到齐?”
管家一揖答道:“老爷,全部到齐。”
傅游艺缓缓在首席坐下,趾高气扬地讲道:“尔等身负圣命,皆是派到大臣府中的卧底,也是为朝廷做大事的人。事情很明白,若不掌握众臣动向,太后的江山如何坐稳?”
众人一致呼道:“太后英明。”
傅游艺接着讲道:“到苏良嗣府的、狄仁杰府的、姚元之府的、魏元忠府的成绩最佳,每人赏银百两,其他的赏银二十两;唯有到武承嗣府的,无所作为,一个也不赏。若做不出政绩,太后要杀头的!”
卧底a慌忙站起一揖,诚惶诚恐地解释道:“老爷,武大人身为太后近亲,小的不敢造次。”
傅游艺双目一轩威逼道:“太后利害,还是武大人利害?”
“太后利害。”
傅游艺白了那人一眼道:“那就听吾的,听吾的就是听太后的。你可明白?”
“小的明白。”
傅游艺厉声喝道:“太后密旨,若有人泄露消息,杀无赦!”
众人一怔道:“是。”
也不知甚时天阴了,天空布满了墨染似的云层。那乌云层层叠叠压在空中,一副要下雨的样子。刚才傅游艺在客厅议会,傅母就在厅外。听了儿子的话,她浑身一抖,吓出一头的冷汗。待众人散去,她将儿子叫出客厅,忧心忡忡地交谈着。
傅母咆哮道:“游艺,老身几个儿子?”
傅游艺尽管聪明,一时竟摸不着边际。他迷茫地答道:“只有儿子一人。”
傅母又问:“你有几个脑袋?”
“只有一个。”
傅母一个耳光打去,歇斯底里地喝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打着太后的旗号,招摇过市。”
傅游艺这才明白母亲的意思,慌忙陪笑道:“母亲,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打着太后的旗号,如何震慑众人?”
“太后得知此事,岂有你的命在?”
傅游艺得意地笑道:“孩儿不光能够保命,亦可平步青云。”
“是何道理?”
傅游艺似笑非笑地答道:“母亲,太后最恨造反之人。只要举报几个造反者,必然官升三级。”
“若没人造反呢?”
傅游艺阴险地答道:“那就假造一个案子,抓几个人就是。”
傅母破口地骂道:“你无耻之尤,做人应该讲良心,岂能踏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
“为了升官,儿顾不得许多。”
傅母见儿子痴迷成这样,心儿碎了。她语重心长地劝道:“儿呀,小心为上。这是一条不归路啊。”
傅游艺利令致昏,如何听得进去?只见他嘿嘿一笑反驳道:“你言是条不归路,儿倒觉得是条升迁之道。”
傅母心跳加剧,只觉得耳朵一阵轰鸣,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傅游艺见状,一把抱住母亲。他发自内心地叫道:“母亲,仕途凶险,由来已久。何必如此胆小?”
这一日深夜,武承嗣与傅游艺为了自己的鸿图大业,彻夜长谈。次日清晨,曙光从窗棂射进来,屋里渐渐有了些光亮。这时,桌上的蜡烛仍在燃着。武承嗣与傅游艺谈得通宵达旦,仍然意犹未尽。
武承嗣把杯子一推,指着傅游艺道:“傅大人如何老扫吾的兴?每次献瑞,你总说不到时候。如今吾不愿献瑞了,你却催三催四的。不知是何道理?”
傅游艺掏心掏肺地劝道:“武大人向来总是着急,以往不合时宜,你却跃跃欲试。如今洛城改造完毕,太后满心喜悦,你却止步不前。此时献瑞,定可锦上添花。”
大凡世人,皆讲情面。武承嗣垂头丧气地叹道:“此时太后高兴,吾却兴味索然。刚刚丢了相位,强作笑脸,前去献瑞,如何做得出?”
傅游艺又瞒又骗地劝道:“武大人智人也,智者以大局为重。抓了芝麻,丢了西瓜将一事无成。”
“何谓大小?”
傅游艺将了武承嗣一军,直截了当地讲道:“太后高兴事大,大人丧气事小。只要太后高兴,别说相位,就是……”讲到这里,傅游艺不敢讲下去。
这一招果然有效。武承嗣一跃而起,连忙催促道:“你讲呀,话到口边,如何不讲?”
傅游艺乐不可支地答道:“后面的话,大人自然明白,何须明讲?”
傅游艺再三催促道:“但讲无仿,这里唯有你吾二人,何况还是密室。”
“密室亦不可言,下官这颗脑袋要留着为大人效力!”
武承嗣兴味盎然地催促道:“你越不讲,吾越愿听,还不快讲!”
傅游艺矜持地问道:“依大人之见可讲?”
“当然可讲。”
“无妨?”
“当然。”
傅游艺郑重其事地讲道:“李旦无能,朝野尽知。只要太后高兴,皇位也许就是大人的。”
武承嗣像疯了一样,在室内欢呼跳跃。他来到傅游艺面前,双手一揖道:“傅大人,亲兄弟也。”
武承嗣野心勃勃,傅游艺阴险无度。二人各怀异心,岂有不翻脸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