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白天下地,晚上,累得喘气的功夫也没有。戌亥两个时辰,是时间。苏安恒教习李显,要求甚严。课程安排为读、背、习三个阶段。读就是,加深记忆。背就是背诵,重要段落、警句都需背诵,以便习文时应用。习分两个内容,一是习字,二是习文。刚开始,苏安恒一丝不苟。过了不久,渐渐懈怠了。一日初夜,王府书房红烛闪亮。李显俯案而眠,并香甜地打着酣。这时,韩东山走进门。
见韩东山进门,苏安恒唉声叹气地嚷道:“韩大人,你也看见了,王爷的课下官教不下去啦。”
“却是为何?”
苏安恒翻了李显一眼,狠铁不成钢地叹道:“王爷往桌旁一坐,就打瞌睡,这不,又睡着了。”
韩东山瞄了李显一眼,摇头笑了。
苏安恒见韩东山一副放任自流的态度,悻悻嚷道:“韩大人,下官心急如焚。你还笑得出来?”
韩东山想,王爷不喜欢,应引导他的兴趣。而苏安恒采用压和训的办法,用大量习文占用李显时间,弄得他灰心丧气。岂不失败?想到这里,韩东山指着苏安恒笑道:“在下并非耻笑王爷,而是笑你。”
苏安恒咄咄逼人地问道:“韩大人,他不,岂能埋怨下官?竟言下官的不是,岂有此理?”
韩东山当然辩不过苏安恒,拐了个弯儿怒斥道:“吾本来就是叫花子,你整天韩大人,韩大人地叫,是何道理?”
苏安恒怔了一下,赔着小心答道:“下官如此称呼,是对大人尊重,你本来就是钦差大人。如何还不领情?”
韩东山把话题岔开,另辟蹊径地讲道:“不说这个,说王爷的事。”
提到王爷,苏安恒喋喋不休地嚷道:“王爷下官管不了啦,还是另请高明吧!”
韩东山耻笑道:“说你呆,你还不信。王爷身体本来就弱,干一天农活,已经够累的。还让他读这么久的书,岂不瞌睡?”
“唉,你不识字,当然不懂。他的国学底子太差,下官急呀!”
韩东山不紧不慢地劝道:“俗话说,性急吃不了热豆腐,王爷是个任性、贪玩的人。如今能静下心来做农活、,就大有长进。他国学底子差,也是实情。一口能吃个大胖子?不能急,要慢慢来。”
苏安恒见韩东山的意见与自己相佐,也不愿得罪钦差。只好敷衍道:“是。”
四月十五日,又是朝会的日子。天上乌云低垂,窗外雷鸣电闪。一声闷雷响过,接着是一个划破天际的明闪。当人们惊魂未定时,便下起滂沱大雨。武则天望着窗外,又想到了远渠。她巡视着殿台下叫道:“李敬玄。”
李敬玄出班一揖道:“臣在。”
武则天带着愁绪嚷道:“夏季将到,大雨肆行。洛阳城内排水不畅,百姓商家叫苦不喋。命你修造远渠,以泄洪水,为何迟迟不见动静,图样可曾画出?”
李敬玄早有准备,举着图样叫道:“太后,图样画毕,请御览。”
武则天不觉心里一乐,兴高采烈地答道:“呈上来。”
小顺子呈上图样,武则天看罢图样,乐不可支。
李敬玄心里一阵狐疑,明知自己的图样不行,太后大笑不止,却是为何?想到这里,他赔着小心问道:“若有不妥之处,请太后示下。”
武则天看着图样冷嘲热讽道:“依你的图样,远渠要经过朱范村。这个村子在邙山上,难道洪水能上山?”
李敬玄羞得无地自容,不由吱唔道:“这个……”
见武则天把李敬玄训得一脸难堪,李昭德带头哄笑。徐有功、魏元忠也大笑不止。
不料武承嗣也想出此风头,他一揖奏道:“臣也画了一副图样,请太后御览。”
武则天倍感新鲜。她想,武承嗣不善工事,如何也画起图样来?武则天兴奋地叫道:“呈上来。”
小顺子把武承嗣的图纸放在武则天的面前。武则天看着图样,好气又好笑。她似笑非笑地叫道:“武承嗣。”
武承嗣上前一步答道:“臣在。”
武则天调侃道:“你想引城中之水流入谷水,由谷水进入洛水?”
“太后英明。”
武则天反驳道:“哀家不英明,可也不糊涂。你想啊,洛阳的地势西高东低,城里的水如何向西流去?况且,谷水是条小河,河道窄狭,流量甚小,洪水如何容得下?”
众臣本来对武承嗣不齿,听了武则天的调侃,由衷地大笑。
李昭德想,画图建工是吾的强项,尔等却要出此风头,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举着一份图样叫道:“臣也画了一份图样,请太后御览。”
武则天扫了李昭德一眼,嫣然一笑道:“李爱卿的图样定然非同凡响,呈上来。”
小顺子呈上李昭德的图样,武则天看罢,心中甚慰。她兴奋地称赞道:“李昭德大才也,你的意思是远渠自西而东穿城而过,西接谷水,东入瀍河?”
“正是。”
武则天虽说赞同,一时仍拿不准主意。她闪了狄仁杰一眼,试探地问道:“狄爱卿,如此图样,意下如何?”
狄仁杰爽快地答道:“此图甚妙,清水穿城,凭添一道风景。况且瀍水大了,也有舟辑灌溉之利。”
裴炎见时机成熟,趁机奏道:“太后,李大人的设计巧夺天工。有此天才,应该委以重用。”
裴炎的话,正中武则天下怀。她喜出望外地问道:“裴相国,以你之见,李昭德应授何职?”
裴炎一听乐了。其实,他是为李敬玄开脱。李敬玄身为工部尚书,因不善工事,尤为作难。官是武则天的,虽说封了李昭德,却解了李敬玄的羁绊,何乐而不为?于是,他别有用心地奏道:“李昭德大才,堪当重任。臣的意思升他为中书侍郎,主管吏部和工部,往后有甚工事,就不作难了。”
武则天一时拿不定主意,盯着殿台下问道:“中书侍郎就是副宰相啊。苏良嗣,你身为侍中,有监察官员升迁的职责,以为如何?”
这一提议是苏良嗣与裴炎商量过的,当然无异意。苏良嗣爽快地答道:“太后高瞻远瞩,臣无异意。”
听到李昭德升迁的话,武承嗣慌忙阻止道:“太后,臣以为不妥!”
武承嗣与李昭德有隙,武则天了如指掌。她白了武承嗣一眼反驳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有何不妥?哀家并非守财奴,能者上,庸者下,不可埋没人才。不过,哀家在想,狄仁杰破案有功,是否一并升赏?”
众人以为武则天偏袒狄仁杰,于是无言,殿台下一片寂静。
武则天何等精明,一眼便瞧出端倪。她若有所思地讲道:“众爱卿不言,定有异意。朝堂上意见相佐,也属正常。争一争,议一议,不就明白了?半年前,突厥发生一件奇案。一胡人偷了默啜的可汗大印。默啜以为唐人所为,大为光火,欲对大唐发兵。狄仁杰去了七天,案情大白,避免了一场战争。如此机敏练达之人该不该升职?李昭德升的是中书侍郎,狄仁杰就不能出任中书平章事?要知道李昭德只是画了一张图,而狄仁杰避免的是一场战争。孰重孰轻,岂不一目了然?”
众臣心里一动,纵情高呼:“太后英明!”
见众人同意,武则天转身吩咐道:“婉儿拟旨,封狄仁杰为中书省平章事、李昭德为中书侍郎。”
“是。”
狄仁杰、李昭德跪地高呼:“谢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