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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公鸡下蛋(1 / 1)

院子里月光似水,凉风习习,鼓楼传来打三更的声音。夜深了,魏元忠仍无睡意。他心烦意乱地走出房门,在院里踱步。月光洒在地上,像散碎的银子,魏元忠在银子中漫步。起风了,天上的云彩被刮得无影无踪。星河灿烂,月色清辉。一颗明星挂在东南方,格外引人注目。它突然一晃,拖着长长的尾巴坠落天际不见了。

看见流星,魏元忠不免一怔。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那颗星星莫非吾的星宿,难道吾命绝矣?想起护驾的事,他不觉怦然心跳。这一晚,魏元忠彻夜难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梦。

第二天早上,魏元忠在街上走着,迎面撞见两伙出殡的。他想,一颗星落,死一人足矣,如何两人出殡?想到这里,他释然了。

魏元忠骑在马上,信马由缰地走着,心思又回到护驾上。他自语道:“……无一兵一卒如何护驾,岂非逼公鸡下蛋?”

“对,公鸡下蛋!”想到这里,魏元忠豁然开朗。他心里一动,不禁独辟蹊径。接着,一阵大笑。魏元忠埋怨道:“笨!吾真笨!若有兵勇护驾,要吾魏元忠何用?哈哈……说不定吾这只公鸡,还真能生出蛋来!”

魏元忠在街上奔驰着,路上碰见武承嗣急急而行。武承嗣双手一揖就要答话,魏元忠以欺人之道,还治欺人之身,理也不理地打马出了长安。走在路上,他一阵疑惑,武承嗣好生奇怪?平日冷若冰霜,从不与凡人答腔。今日如何反常,太阳从西面出来了?因有重任在肩,不容多想,魏元忠马不停蹄地向万年县奔去。一个时辰过后,来在万年县监狱下马。这里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一切任其驱使。魏元忠下马,狱吏走来双手一揖道:“迎接魏大人!”

魏元忠并不答理狱吏。他紧走几步,来到大牢窗前,从一个个窗口向内窥视。各种各样的犯人在眼前一一晃过。魏元忠看着看着,慢慢停下脚步,他神情专注地向一牢内盯去。这是单身牢房,犯人一招一式打着春秋拳。他身材魁梧,清瘦中透出强捍。偶尔抬头,是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情。犯人眼角有块伤疤,那伤疤闪着亮光,看了让人胆寒。春秋拳是终南山春秋道长留下的一种拳,在长安一带流传甚广。犯人一心一意地练着,他嘿地一声,一掌向砖墙推去,墙上一块砖,竟然陷入墙面半寸多深。

魏元忠心里一动,暗暗自语:“好神力,就是他了!”

犯人也盯着魏元忠,一股不可侵犯的样子。

魏元忠回头对狱吏吩咐道:“给这人换身新衣,让他跟吾走。”

武则天安排好护驾的事,又来与李治商洽。御花园里,百花齐放,万紫千红。别处的花儿按季节开放,这里却不同凡响。芍药的娇柔,月季的热烈,玫瑰的奔放,荷花的贞洁,百日红的常胜不衰……一片红,一片黄,一片白,争奇斗艳,成了花的海洋。有的花儿谢了,枝叶却绿得可爱,远远望去葱绿中夹着艳红,醉人极了。一条小河穿过花丛,向大明湖流去,河水发出哗哗的声响。花儿、河水感知礼仪,见了皇帝与皇后,一齐在微风中翩翩起舞,向皇帝、皇后展示漂亮的身姿。此情此景,让人乐而忘返。

武则天陪李治走来,二人一边观花,一边说笑,神情愉悦,悠闲自得。

李治摘一株花儿,一边闻着花香,一边疑惑地问道:“天后,朕就不懂了。既是封禅,何故要微服前往?”

武则天表现欲极强,尤其在皇上面前。若皇上夸奖几句,不禁欣喜若狂。她神秘地一笑,不由炫耀道:“一来是体察民情,二来是为了天皇的安全。”

“如此说来,为何要大队人马兴师动众,一路东行?”

武则天落落大方地答道:“这一是皇家的威严,封禅若没文武百官谐从,与常人有何区别?这二是,如此以来,可带走长安几千张嘴。长安粮米,价钱昂贵。官佐与民争食,陛下岂不寒心?”

李治听了大彻大悟,笑逐颜开地称赞道:“天后料事如神,岂不一举两得!”

武则天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尽管不语,心里有不尽的欢喜。

这是一家普通的酒店,进了门便是餐厅。餐厅里桌椅虽多,食客却寥寥无几。魏元忠与牢犯刚一进门,店小二便迎上来招揽生意。他热情地一揖道:“客官请坐,不知用些甚么?”

为了讨好犯人,魏元忠一副摆出大气的样子。他慷慨嚷道:“不必多问,有甚么好吃的,只管上桌。”

小二见来人如此大方,不禁笑眯了双眼。他乐呵呵地答道:“小的这就安排,马上就好!”说罢,快步向后面走去。

片刻,小二布菜已毕,桌上放着四个凉菜和一坛酒。魏元忠斟满两杯酒,彬彬有礼地让道:“壮士请!”

犯人没答话,望着桌上的酒杯现出不屑的神情。他猛然站起,抱起洒坛大口大口地饮着。只听见咕咚咕咚一阵牛饮,一坛酒被喝得净光。

魏元忠一惊道:“好酒量,下官没看错人。”

那人喝完,把酒坛一扔。酒坛碰在墙角上,咣的一声摔得粉碎。他坐下喘口气,兴奋地叫道:“奶奶的,好久没如此痛快了!”

魏元忠见那人高兴,便呼唤店家:“小二,上大菜!”

小二答道:“来了!”片刻功夫,送来一只猪腿。那猪腿足有六七斤重,冒着热气放在盘子上。那人看见猪腿,开心地大笑着。他让也不让,抓住就啃。

看着那人大吃大嚼的样子,魏元忠心里不住打鼓。他想,为皇帝护驾,天大的责任。若找个酒囊饭袋,那就糟了。丢官罢职不说,还要赔了这条小命!魏元忠思前想后,不敢怠慢,主动与那人搭讪。

此人名叫韩东山,四十多岁年纪,雍州三原县人氏。自幼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以讨饭谋生。他为人义气豪爽,两臂有千斤之力,好抱打不平,深得人心,很快成了县里叫花子头目。丐帮虽说四处流浪,却是个有组织的团体。一日,三原县尉强占一名叫花子少女。韩东山一气之下,将县尉杀死,从此流浪在外。流浪中,他有幸结识了丐帮总舵主,交往中总舵主见他仗义豪爽,有胆有识,加上自己年事已高,就让位于韩东山。韩东山成了丐帮总舵主以后,声名远播,胆子自然壮了。在众叫花子的撺掇下,竟然回到长安,不想在万年县被捕。

那人啃了几口猪腿,突然停下来怀疑地问道:“魏大人,这是送吾上路?”

魏元忠矜持地一笑:“壮士说到哪里去了,不!本官知你英雄,要放你回家。”

那人听了,当然不信。他冷笑一声道:“回家,小的可是杀过人的?自古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岂能如此便宜吾?”

魏元忠大包大揽地答道:“不错,本官放你回家,确是一句实话。不过,回家之前,托你办件事儿。只要此事办好,别说杀人,就是天大的事儿本官也替你担着。”

那人一边吃酒,一边问道:“不知何事?大人尽管吩咐。”

魏元忠终究不知那人底细,不禁试探道:“下官有个朋友要到东都去,请你一路保驾。不知……”

那人听了,仰天大笑。

“壮士为何发笑?”

那人得意地嚷道:“算你魏大人有眼力,如何得知在下是丐帮老大韩东山?”

魏元忠随机应变地答道:“好汉大名,如雷贯耳。你在三原杀人,虽说有罪,却是为民除害。好事传千里,何人不知,谁人不晓?”

韩东山舒服得每个汗毛眼都舒张开了,他豪爽地一笑:“就凭这坛酒,吾答应了。”

魏元忠仍不放心,他想,独木难支重负。于是,进一步地问道:“不知好汉与其他帮派可有来往?”

韩东山坦率地答道:“丐帮乃六帮之首,吾是老大,他们皆是小弟。如何没来往?”

魏元忠道:“你这么一说,吾就放心了,到时候魏某一定重谢。”

韩东山不满地“嗯”了一声,他白了魏元忠一眼问道:“谢甚么?吾一图金,二不图银,到时候让小的再豪饮一顿足矣!”

魏元忠望着韩东山,心花怒放地一阵大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想,吾这只公鸡总归下了蛋,可以在天后面前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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