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太太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些事前前后后搁在一处,她便都明白了。
她跟老赵家的确有些交情,不过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故意表现得这么疏离,就是不想给赵知运套近乎的机会。
“我们李家虽然算不上绝对的光明磊落,但也有自己做事的原则,刚刚赵先生你也说了,这孩子不过是个小丫头,既然你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她都可以做你的女儿了。”
很简单的一番话,却是将某人的心思搅动得上下起伏,很不平静。
赵知运的笑容大半都僵硬在了脸上,他没想到自己都亲自登门了,这家人还是不肯给他面子,还让他碰了一颗不硬不软的钉子。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唇角的笑容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但他好歹没发作,估计他自己也知道,坐在眼前的这位老太太是不能得罪的。否则,家里的老爷子都不会饶他。
看到他憋着一股闷气,又没有办法发作的样子,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
他大概也察觉到我在看他,便不冷不热地说:“老夫人,你可能不知道我跟你的孙媳妇有点儿过节,我想她就是想打击报复我,所以才让这小姑娘编造了这些谎言。”
好一个胡搅蛮缠的家伙。
这是什么话都敢讲,也不怕遭报应。
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他的唇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你看,被我说中心思了吧。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跟那孩子没有什么,就是单纯地想请她吃顿饭,结果却被你误解,不但蹭吃蹭喝,还在总裁那里告了我一状。”
章女士也很震惊,本想一直沉默下去的她,忍不住开口:“赵先生,你讲话真是奇怪,这件事情你自己调查清楚了吗?跟我的儿媳妇有什么关系,如今人证物证都在,你居然还想抵赖,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我十分感激地看了我婆婆一眼,她老人家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光辉了许多。
清了清嗓子,我想今天我不讲几句,这位赵先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赵知运赵先生,我现在开口,并不是为了说教,而是想指出关键所在,也就是生而为人,最重要的是什么?生而为人,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人的信誉以及他的品德。可赵老先生你,两者都不具备。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在报纸上发表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辞?”
什么尊老之类的话,说到底不过是替自己狡辩罢了,但他不知,有些东西,越是想掩藏,所暴露的漏洞就越多。
赵知运恼羞成怒,他没再顾忌,将桌子拍得砰砰直响:“就凭我活了这么多年,就凭我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米多,难不成我还没你懂道理?”
周围都安静了。
只是因为这份安静让气氛变得更加严肃。
老夫人的神色也变了,她没想到这赵知运竟然如此嚣张,竟敢就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她抓紧拐杖,满脸怒色:“赵知运,这里可不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你想好了,你要是继续这里撒野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在牢狱里多呆两年。”
赵知运冷冷一笑:“反正我也这把年纪了,什么也不怕,我来这里打招呼,不过是看着你跟我父亲的交情而已,你当真以为我怕你是不是?”
老太太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在耍戏的小丑。
我担心老太太被这个家伙气出毛病,连忙开口:“你既然是为了报复我才针对这个女孩儿,那么尽管冲我来好了,为什么要牵连无辜,你自己做的那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人有没有冤枉你,你也清楚,不是吗?”
恼羞成怒的人永远都是可怕的。
他才不在乎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此刻的赵知运固然气,但他也知道不能彻底撕破脸,不然的话局面就会变得很僵,这对他来说也不利。
这赵知运出一抹冷笑,声音却是缓和了下来:“顾总监,我知道那一次我做的事,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变着法儿地诬陷我不是?这个小姑娘,我也就是想帮帮她,看她挺可怜的,再说我也没这么大胆,也没把她怎么着,不过就是想跟她吃一顿饭而已。”
一个做了错事的人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错了,他总是会将自己的过错推给别人,或者说总有一段说辞来为自己推脱。
赵知运就是如此。
我看着这个在那花言巧语的男人,心里有点发凉,如果说这世上都是他这样的人,那么整个世界都会被绝望笼罩。
小姑娘眼泪旺旺,眼看就要哭出来,连鼻头都红了。
她紧紧拽着我的衣服,小脸皱成一团,那指尖传来的冰凉让我知道,这个孩子此刻是紧张了,而且害怕。
赵知运是不甘心的,他见我没回应,又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珠子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夫人,你可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可句句都是实话。”
“句句是实话,你也好意思讲的出来。我认识你父亲,认识你,不下四十年,可以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很清楚。赵先生,年龄大了就该做一点跟年龄符合的事情,不要成天到晚都想着小姑娘。我也是当长辈的,所以才讲一下,你好歹也收敛一点,不要坏了你们老赵家的名声。”
说完,捂住嘴,咳嗽了一声,孙妈立刻端了一杯茶水给她,让她润润嗓子。
老太太摆了摆手:“你也不用在这里呆着了,赶紧回去吧,那么多证据都摆在那里,我想你是需要时间应对的。”
赵知运站起身扫视了一下周围,眼角露出一丝不屑:“老夫人讲话还是这么傲慢,也罢,今天就当是我白费功夫,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登你们家的门。”
“那再好不过。”老太太回答得十分干脆。
看来她也不想让这样一个人呆在家里。
赵知运前脚刚走,章女士就开口问:“清妍,你有没有辞职?”
我愣了一下,这跟我辞不辞职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更深,略微闭了闭眼,道:“你妈她是担心你,这个男人报复心很强,而且很小心眼,谁要是惹了他,他记恨个七年八年也都是有可能的,而且他报复你的时候,你根本来不及反应。”
是的,老太太说得太对了。
她将热茶抿了那么一小口,又道:“”我听阿盛说,你已经提交了辞职报告,这是再好不过。赵知运很危险,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招,所以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我连连点头,心里暗想,老太太说这番话是代表对我改观了吗?她之前对我不冷不热的,就算再怎么关心。也是基于孩子,现如今她却用最简单的语言打动了我。
章女士突然笑起来:“这孩子越来越傻了,怎么老是发呆,你看你旁边那个小姑娘脸色都那么白了,你也不知道安慰她一下,一点都不懂事。”
是啊,我该安慰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找不到语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都说恶人有恶报,可从现实的社会看来,不一定如此。
很多时候都是坏人在那里叫嚣,然后给受害者施加压力,强硬地打上标签,让其他人都去谩骂,去羞辱受害者,这种情况很多见,甚至有人认为这才是正常的。
到底有些心寒。
韩悦忽然松了我的手,站起来,向老太太、章女士以及李老先生深深鞠了一躬:“这段时间谢谢你们收留我,如果不是你们的话。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会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他之前警告过我,如果我敢发出任何对他不利的声音,他就会结果掉我的性命。但是,你们保护了我,所以我……。”
她说不下去,死死咬着嘴唇,两只眼睛通红,像小兔子一样。
老婆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哀伤:“这都是作孽啊,这小子小的时候还挺乖巧,没想到这长大了,竟干糊涂事。不过他说得对,这件事我们真不好插手。但到底事实如何,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想法院是公正的,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很满意的结果。”
这一刻,我看着老太太的眼睛闪闪发光,一旁的章女士不由得瞪了我一眼,大概在她眼里,我就是棵个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
这回,老太太跟章女士火力全开,而那位能言善辩的苏医生却是躲在客房里不肯出来。我不知道她在躲什么,蓦地一顿,不是吧,难不成他认识这个男人?
可即便认识也没有必要躲起来吧,这样反而会让人起疑心,难不成他们之间还有过什么秘密?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晚上趴在李盛怀里时,我也在琢磨这个问题,以至于翻来覆去睡不着。
李盛轻拍我的背:“乖,别闹了,早点休息。”
我扯着他光滑的睡衣袖子,眼前豁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