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着自己突突跳起的太阳穴,强制按压住心中的怒气,将声音尽量放得温柔些:“说吧,又是哪个不要命的惹到你了。”
何同学的喘息声十分清晰,我猜多半她自己也被吓到了,以至于说话都有点结巴:“不,我是觉得你太傻啦,既然你去参加孟可儿的婚礼,那么肯定见到了一大堆他们家的亲戚,你只要随便抓一个,就能得到答案。”
“嗯,我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只不过跟那位孟家小姐的表弟说了几句话,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要是再敢去问她家亲戚,我估计她会当场刺杀我的。”
想象一下那个鲜血淋漓的画面,我的眼皮就止不住地跳。
我从小就不爱惹事生非,所以遇到这种难缠的人,我是能避就避不掉,只好正面开战。
何宁静听了我的话,情绪瞬间变得激动:“你说什么?那个小贱人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你,她有什么资格?现如今这个世道已经变得如此混乱了吗?连这种gou引别人老公的小三都敢这么理直气壮。”
她气得不行,说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清妍你不懂,像孟可儿这种小人,只有狠狠踩死在脚底,她才没有再发翻生的机会,不然的话她只要一找到由头,就会像恶心的藤蔓一样实时教你穿出,到时候你想脱身都不能脱身了。”
想想的确如此。
孟可儿因为没跟我炫耀成,怀恨在心也是有的,可是老天,我怎么知道王博远会给她准备一个那么差的婚礼,他要是能跟我站在一条路上,那也是奇了。
下班的路上,我也在想这件事。
如果他王博远是个专情人,他就不会跟我离婚,倘若他对孟可儿存了三分之一的真心,再加上他那么好面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一个好好的婚礼搞得乌烟瘴气。
我可是记得他二姨那双刻薄的眼睛都快喷出火了,一个劲儿地数落他,尽给他们王家丢脸。
那天新娘家的那帮亲戚也没什么好脸色,看着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偏厅,他们的心是一寸一寸地发寒,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心窝里一样,闷得想开口骂人。
而且孟可儿她妈总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唉,我说那个王博远真不靠谱,真的,”她见了章晚华就抱怨,差点没落下泪来,“当初我就说不要找凤凰男,毕竟他家还有一大帮子穷亲戚,目光短浅不说,还喜欢拿人家东西。”
说着,这位寒心的母亲啐了一口:“那个小破地方出来的人,就是穷酸,连人家放在餐桌上的纸巾都不放过,看见什么好用就直接往自己口袋里装,就跟抢劫似的。”
章晚华笑着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可是你不肯听,哦,不对,是你那个宝贝女儿不肯听。那我就没有办法了,既然当事人都不在乎,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孟妈妈叶玫唉声叹气了好几次,但心中的愁苦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减少。
她连用来平心静气的茶也喝不下去,只觉得心里火急火燎,但偏偏她那个脑子缺根筋的女儿就看中了那个道貌岸然的王博远。
“我们都是商业联姻,不能爱恋,不能有自由的想法,路早早地铺好,过的日子虽然奢华,但也是不温不火。晚华,我的一颗心早就给闷死了,因为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叶玫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原本笔直的背也渐渐弯了下去,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被镀上了孤独的色彩:“所以我不想强迫可儿,只要是她喜欢的,我会想尽办法满足她。我把她宠的无法无天,这是罪过,我知道,但即便如此,也不能看着我的女儿就这样被一个男人吃得死死的。”
章晚华的眼眸微缩,握着茶杯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心头不适,立刻叫人把药拿过来,就着茶服了药,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你不要多想了,我会帮你看着那小子,如果他以及他那帮穷鬼亲戚敢来找麻烦,或者是想占点小便宜,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饶了他。”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却暗藏着一种锋芒,叫人不能忽视。
得到这句承诺,叶玫终于松了口气,她对章晚华的能力是深信不疑的,毕竟她帮着李盛父亲处理了不少大事,是个行事果决,狠劲十足的女人。
一般人都不敢去招惹她,一是怕惹火烧身,二是怕从此再也没有安宁日子可以过。
孟可儿对于自己母亲的举动尚不知情。
婚礼的事情她虽然大动肝火,但王博远那张嘴也不是闲着的,他三言两语能挑起战火,那么也能甜言蜜语哄人开心。
就算再有心机,孟可儿终究也是个小姑娘,没用多久,她的气就消了,家里人跟她抱怨王家人贪小便宜时,她也不再无动于衷,反而劝家人看开些。
反正她也不可能跟那帮亲戚住在一起,既然不住在一起,那就跟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她完全不在意。
我妈罗女士是个天生喜欢夸耀别人的人。
天气好,会感叹活着真好,路面干净,环卫工人真是勤快,买的青菜水灵,种菜的人真会种……
总之除了我,几乎所有人都得到过她老人家的称赞。
我从小就嫉妒,而且嫉妒得快要发疯。
隔壁的宋越考了九十分,她就夸人家小小年纪如此聪明,长大以后一定是国家的栋梁。我考个九十八分,一句称赞没有,反而还要挨一顿打,边打边说,像我这么不争气的人,将来一定会拖国家的后腿。
那个时候,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只知道痛了就要哭,哭得越大越好,因为这样我妈就会心软。
她一心软,就会进小厨房给我张罗一桌好吃的。
因此每次我挨打的时候,我那馋嘴的老爸不但不阻止,反而还教授我如何哭得更加响亮的秘诀。
故而,我总怀疑我是不是我爸亲生的。
这些故事讲给李盛听,他笑得前俯后仰,一点儿都不矜持,倒是一双眼睛变得更加熠熠生辉了,让人忍不住着迷。
“所以,我爸也是很喜欢你的。”我有些气闷地说。
他老人家已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李盛了,无非就是觉得他棋艺不错,让他回去陪他下下棋,顺便再探讨一下最近发生的国家大事,以及国际局势,俨然,我这个女儿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李盛揉我的头发,眼睛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突然凑得很近,我的心顿时慌乱不已,如果不是周围有音乐声,估计连心跳声都听得很清楚。
“我很高兴他们把我当家人一样,我希望你也如此,不要总是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他像是一个老学究一样,对我谆谆教诲,“总是想那么多,脑子会很乱,人也会变老的。”
我赶紧摸了摸我的脸,像我们这种年近三十的人,皮肤就是命,皱纹就是致命的毒。
他在忍笑,我看得出来。
“想笑就笑出来吧,没有人会拦着你,”我一副很大度的模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我们这些人老了,比不上那些年轻小姑娘,你要是哪天腻了,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我也不在意,我能理解,男人嘛。”
李盛立刻沉下脸,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
我笑着拍他的肩:“没关系的,你不用这么在意,这种现象很正常嘛。就像我们公司有位经理,年纪一大把了,为了图新鲜找了个小姑娘,宠的不得了,到了最后硬是跟自己原配离了婚,一大帮儿女他也不管了。”
说到这个,当初我还义愤填膺来着。
可人家小姑娘怎么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不对,因为他们拥有爱情,她看中的不是经理的钱,而是他的人。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将这位系既秃头又矮胖的经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番,不是说大家肤浅只看外貌,而是这位其貌不扬的经理从来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典范。
李盛真的生气了,他一言不发地走在我前面,而且速度很快。
我在后头追得很辛苦,因为穿着高跟鞋走路,实在不利索,进了小区,他还是不肯停下来,一副要走到路的尽头的样子。
好吧,随他去,爱等不等,我扶着一棵树喘了半天,脸红得不像话。
我虽然性格软弱,但好歹也算是根硬骨头。
“哎呀,清妍,你怎么在这儿喘上了,刚刚跟你一起从门口进来的那个小伙子呢,我看着长的挺帅的,是你的男朋友啊?”张阿姨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八卦的机会,她果断地向我走来,手里提着一篮子从超市买来的减价鸡蛋。
我的气息总算均匀了很多:“嗯,算是吧。”
张阿姨狠狠地拍了我一掌,将我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的气息一下就给打乱了,她笑眯眯的,眼睛里散发着精锐的光:“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说话永远都是模棱两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难道还怕我在给你安排相亲对象啊?”
“没有啊,您想多了,哎,您这鸡蛋看着挺不错,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吧。”既然不能躲开,那就转移话题。
张阿姨跟个人精似的,她一眼就识破了我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