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云朵儿醒来的时候,楼重岄正侧躺在她身畔,一只手支着脑袋,目光炯炯的盯着她,她不禁吓了一跳,随即红了脸,
她很少在醒来的早上,还能看到楼重岄的身影,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今天也不会看到,
“醒了,”楼重岄抬手揉了揉她的脸蛋,淡淡的问,
云朵儿捏紧了被角,窘迫的点点头,低声问道:“今天没事吗,”
“嗯,”楼重岄不解,
云朵儿用舌头润了润微微有些干涩的唇,低声道:“往日早上醒来,夫君已经去忙了,今天却没有,想来大概是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夫君去忙,”
楼重岄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惆怅道:“不,正相反,我大约要离开一段时间,”
“啊,夫君要去哪儿,”云朵儿一听说他要离开一段时间,不由神情一阵紧张,连被子从身上滑下来都没发现,任由一半香肩裸露在外,
楼重岄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那嫩藕一般的香肩上,见其上散落着几朵深红的梅花印,诉说着昨夜的激情,他不由满足的笑了起来,
望着他的笑,云朵儿不由愣了一下,随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都陡然惊觉自己走了光,不由忙伸手去拉被子,
楼重岄却伸手挡住,温厚的大手在她细腻的肩上摩挲,似要将那几朵深红抹去,口中更是心疼道:“我竟这般用力吗,疼不疼,”
云朵儿窘的脸上好像要滴出血来,慌忙摇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楼重岄看着她娇羞难为情的样子,不禁眉目柔和的笑了,“以后就是要当娘亲的人了,怎的还像个孩子似的害羞,”
云朵儿窘的都快把头埋进被子里了,心跳快的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脑子也乱乱的,哪里还能回他的话,倒盼着他快些离去才好呢,免得她这样窘迫,
楼重岄不由微笑着叹了口气,无奈又心疼的将云朵连被子一起拥进怀里,悠悠道:“我从未跟你提起过,我曾经有个妹妹,小时候失散了,如今有人说在林州见着她了,我大约要过去瞧瞧,可能会离开一段日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这还是云朵儿第一次听楼重岄提前跟他家人有关的事情,不由一愣,闷在他怀中疑惑道:“妹妹,怎么会失散呢,”
楼重岄的目光,远远的落在卧房中那副扇面图上,眼底的情绪复杂,几次要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又都顿住,半晌,只有轻轻的道了句:“疏忽,”
云朵儿觉着奇怪,想问却又觉得楼重岄好像不太愿意多说,犹豫了片刻,她试探着问道:“夫君,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你那时说是因为你娘亲希望你早点成亲,那时我是以为婆婆还在的,”
楼重岄拥住云朵儿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悲伤,
云朵儿窝在他怀中,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感觉到他细微的差异,不禁道:“夫君,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的……你的家人呢,自从我来到楼府,便没见过一个婆家人,”
楼重岄的手,更紧了几分,几乎压得云朵儿喘不过气来,她稍稍不适的挣扎了一下,楼重岄便猛然回过神来,忙将她松开,
云朵儿从楼重岄怀中起身,真诚的望着他,斟酌又小心的道:“夫君,或许有些事情,我不该多问,可是我既然寄给了你,便也是楼家的一份子,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夫君的过往和家人,”
楼重岄眸光深深的望着她,半晌,他微笑道:“我是要告诉你的,只是没想这么早,不过你既然问了,那便提前告诉你也无妨,”
“我想你应该猜到一些,我们楼家与尉迟家有些渊源,关系匪浅,”楼重岄淡淡的道,
云朵儿点点头,道:“所以夫君才会想要替冤死的尉迟军和尉迟将军一家平反的,不是吗,”
楼重岄摇摇头,苦笑道:“其实……你猜错了,”
“啊,”云朵儿有些不解的瞪大了双眼,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望着云朵儿惊讶的神色,楼重岄郑重道:“其实……楼家就是尉迟家,”
云朵儿恍然张大了嘴巴,眼底流露出巨大的惊恐,满脸的不敢相信,
楼重岄的声音并不大,可是这消息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将云朵儿震得几欲魂飞,
楼重岄的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失望,脸上也浮上一层寒意,冷笑道:“你怕了,”
云朵儿心头一跳,这样的夫君,实在让她陌生又恐惧,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连忙摇头,坚定道:“不,当然不,既是夫君的仇恨,便也是云朵儿的仇恨,无论仇家多么强不可撼,那也是云朵儿不可回避的责任,”
楼重岄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讶,他以为云朵儿露出那样的神色是因为害怕,毕竟她从小在农门长大,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突然站在了权力至高者的对立面,她害怕也是正常的,
望着云朵儿坚韧的神情,他不由道:“你不怪我吗,要不是我,你不会被卷入这复仇的漩涡,如果你只是嫁个普通人,就会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云朵儿望着他,眼神坚定道:“可若是没有夫君,我可能连做人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更别说平平静静的生活,岁月静好的日子,自然令人羡慕,可轰轰烈烈的人生,也一样让人敬畏啊,夫君曾说过,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使命,而云朵儿的使命,就是和夫君一心,同进共退,”
楼重岄呆呆的望着云朵儿,仿佛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她一般,知道她聪慧,眼界和格局比一般的女子更宽广,可是当她铿锵有力的说出这样一番话,他还是被她惊到了,
半晌,他忽然笑了起来,“好一个同进共退,得佳人如斯,夫复何求,”
云朵儿不由的脸上一红,却格外认真道:“不求与夫君长相厮守,只愿与夫君在一起的日子里,都是以真心付真心,两不相负,”
楼重岄忽然一震,竟觉得她神色光可逼人,不敢直视,
以真心付真心,两不相负,这是人世间最简单却也最难达成的心愿,只有像云朵儿这样心地纯真坦荡的人,才能如此直率的说出,而他楼重岄,永远不可能说出,
他轻轻的将云朵儿拥入怀中,深深的叹了口气,若没有这血海深仇,旧年沉冤,或许他也敢铿锵直语,而一开始就目的不纯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话,
所以沉默了半晌,他也只是捕捉痕迹的转开话题道:“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进宫,这些日子在府上好好将养,若是有人来拜访,便以我不在为由大发,不要与他们纠缠,知道吗,”
云朵儿乖巧的点点头,有些不舍道:“那夫君,你一定要早些回来,”
楼重岄点点头,郑重道:“一定,”
楼重岄走后的日子,云朵儿倒也乐得清闲,每日里赏景刺绣,跟笙儿聊天,日子逍遥的很,而且就连一向与她不对付的锦绣,也是低眉顺眼,十分恭敬,日日里给她炖汤送药,各外殷勤,
一开始她还有些不习惯,后来笙儿都说,这是应该的,日子久了,她倒也懒得去惯了,只是觉得没有楼重岄的日子,实在无趣的很,
掐着指头数,已经快一个月了,夫君说最多半月,可是这都两个半月了,她的心,一日比一日悬的紧,再没了一开始悠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心事的关系,她的身子也一天比一天消瘦,跟之前肉呼呼的样子比起来,整个人都受了一圈,
笙儿几次要找隋靖堂来瞧瞧,她都给拒绝了,说没事,只是想心事想的,笙儿知道她多半是担心公子,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不禁提议她找点事情做做,分散一下心情也是好的,
云朵儿却也懒懒的,根本提不起兴趣,每日里就歪在床上,就连院子也不出了,
笙儿无奈,只得去求刘管家,刘管家也是瞧在眼里,怕云朵儿在这么下去不行,便给阁里写了封信,询问楼重岄的下落,没过两三日,楼重岄便派人松了信回来,
云朵儿瞧见了,见信上楼重岄说一切安好,再过不了几日就能回来,这才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心情好了许多,第一次有了精气神打扮,
只是一看镜子,云朵儿被自己的样子也吓了一跳,这一个月下来,她竟清瘦了那么多,几乎比在云大娘家的时候还要黯淡,浑身也是懒懒的没力气,
她不由慌了,想起楼重岄临走时交代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是过不几天回来,瞧见他这幅模样,必然要生她的气,
她便紧着吃了几天好饭,可是这东西哪能是一日之功,见效根本没那么快,云朵儿犯了急,便让笙儿去找隋靖堂,可隋靖堂又外出游历去了,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决定先找点事情做一做,毕竟人有了事情忙,精神会好很多,或许能掩盖她这病恹恹的样子,
可巧,宫里皇后娘娘要过寿,听刘管家讲,虽然夫君不在朝,但因为太子的关系,每年府上也是要准备贺礼的,而今年夫君得了皇上的特令金牌,估计更要准备一份厚礼了,只是夫君至今未归,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准备,
云朵儿一听,便主动提议要替夫君准备一份贺礼,如果夫君来不及准备,便代替夫君送进宫里去,
刘管家觉得这个主意稳妥,又能让夫人分散心神,便答应了,
云朵儿思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什么好,便挑了自己最拿手的刺绣,打算亲自给皇后绣一副百寿图,这礼物虽不出挑,但也挑不出错处,而且寓意好,应该不会令夫君蒙羞,
思及此,她当即便决定下来,几日里,拖着云朵儿采买了布匹针线,日日里查看典籍,凑?了一百个寿字,开始绣起来,
云朵儿的身子虽然依旧清瘦,可精气神确实好了不少,刘管家和笙儿瞧着,便不由也放下心里,任由她去忙活,
绣了三天,采买的绣线便不够了,笙儿要去羽衣坊买,云朵儿怕她买的线色不一致,便跟她一起出门去,
这是楼重岄走后,她第一次走出楼府,已经到了冬月,天气凉的很,她不由拢了拢衣裳,感慨道:“真冷啊,是不是快下雪了,”
笙儿连忙将一个暖炉递给她,附和道:“是呢,估计要不了几天了,这雪就能下下来,”
云朵儿抬头看看天,不由有些担忧道:“但愿夫君能在下雪前回来,不然路上就要遭罪了,”
笙儿点点头,肯定道:“一定会的,公子信上都说了,”
云朵儿勉强露出一抹笑,一张小脸被风吹的发红,笙儿瞧了怕她冻着,赶忙道:“夫人,快些进屋子去吧,要是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云朵儿点点头,正要随着笙儿走进羽衣坊,却忽然觉得身子一沉,好像身后的披风被什么人给扯住了,
她不由的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瞪着一双惊慌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脏兮兮的小手,死死的抓住她雪白的狐狸毛大氅,见她回头看来,怯怯的喊:“姨娘,”